攆車越過一座架在一條小河上的橋樑後,就抵達了細柳倉前的營盤外。
當初,太宗孝文皇帝勞軍至此,為軍門都尉所止。
所謂「軍中唯聞將軍令,不知天子詔」。
至今,細柳營軍寨之前,仍然有著「太宗法駕駐留之所」的遺址。
這是細柳營的軍魂和立軍之本。
只是劉徹看著那遺址,卻是皺了皺眉頭,心裡頭有些不痛快。
「解放軍不跟我走,我就去找紅軍……」天朝太祖曾經說過的話,在劉徹心中回蕩著。
軍隊到底是跟誰走,這樣的事情,在任何時候,都是無比敏感,不可挑釁的關鍵所在。
但,劉徹很快就露出笑容,緩緩走下攆車。
兵為將有,是中國王朝的頑疾。
就連秦帝國,都沒辦法根除這個麻煩。
不然,漢室至今不過六十年,也不會發生大小叛亂數百起,異姓、同姓諸侯王不斷反叛的事情了。
軍隊聽黨指揮,跟黨走?
在這西元前就是一個笑話!
相對來說,細柳營和周亞夫,都還算聽話,屬於忠臣忠軍,是鐵杆的漢室嫡系。
「這軍校與參謀本部,要加緊建立了……」劉徹心裡想著。
若在以前,其實縱使建立了軍校,組建了參謀本部,其實用處也不大。
一支軍隊,在冷兵器時代,想要有戰鬥力。
首先的第一要素就是,軍隊的上上下下,大小軍官,全部都要是將主的自己人。
要是絕對信的過的親信心腹手足,能在戰鬥時把後背放心交給對方的生死兄弟。
軍隊里要是充斥著三教九流,各種派系相互內鬥、糾纏不休。
旁的不說,這支軍隊只要上了戰場,那必定被敵人擊敗!
反正,翻開史書,劉徹就沒見過那位將軍能一邊頂著敵人的火力,一邊被自己人各種拖後腿還能取勝的。
即使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全世界都在喊著民煮自由,但在軍隊里,卻依然是絕對的專制鐵腕,軍法如山,不容置疑和議論。
所以,在以前即使建立了軍校,組建起了參謀本部。
但最終依然可能是換湯不換藥。
頂多就是皇帝對軍隊的控制力,稍微加強了一些,軍官們的忠君意識稍微強化了一些。
除此之外,然並卵。
各支部隊,依然會帶著各自將主的濃厚個人色彩。
像歷史上的李廣軍隊與程不識軍隊一樣,兩支不同的作戰部隊的作戰風格與作戰戰術,簡直就是兩個國家的軍隊一般。
但現在就不同了。
現在劉徹看到了,未來的漢室軍隊,將完成中國軍事歷史上的一次重要變革。
漢室將走向以騎兵為主戰力量,步兵和弓弩兵作為輔助力量的時代。
在這樣的歷史大勢下,舊有的軍隊秩序和舊有的軍隊山頭,將會徹底掀翻。
跟不上時代的,連打醬油的能力都會被剝奪。
正如前世,當衛青霍去病崛起。
曾經威名赫赫,名震天下的名將、鐵軍,紛紛消失。
就像現在的李廣還是新生代的後起之秀,到了衛霍閃耀的時代,李廣連做一個預備隊、輜重隊的首領都有些勉強。
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
跟不上時代發展潮流的,肯定會被淘汰。
這就給了劉徹可乘之機。
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和歷史大勢,廣泛的選擇和提拔一大批出自寒門的傑出將才,藉助他們的力量,將軍隊大權集於己身。
徹底的拋開那已經佔據漢室政治舞台六十年的列侯元老勛臣的鉗制。
就像歷史上小豬乾的那樣。
哪怕一次性罷黷一百零五位列侯。
列侯們也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唯一的問題是,舊的山頭倒下了,新的山頭肯定會樹起來。
劉徹唯一的能做的,大概也是自己活著的時候,能看住他們,監管他們。
至於死後的事情?
誰能控制得了?
天朝太祖,五百年一出的雄主,尚且人亡政息,江山變色。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控制得了未來,所能努力的,只有當下而已。
這樣想著,劉徹就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邁著步子,劉徹抬頭望向細柳營中那高高飄揚的戰旗。
一頭張牙舞爪的滾滾,在旗幟上若隱若現。
是的,你沒看錯,是滾滾!
上古先秦,及至於漢,軍旗圖騰物的選擇,都很有限。基本上脫不出虎豹熊龍的範疇。
劉徹不太明白,周亞夫為何選來選去,選了一隻滾滾當細柳營的圖騰軍旗。
但在此時,滾滾在人們的意識可不是後世能萌死人的國寶。
它有個外號叫食鐵獸。
在漢人的意識中,這貨是吃鐵而不是竹子的。
劉徹不明白,為什麼漢人會有這種認知?
難道是因為滾滾的毛色?或者憨態可掬的模樣?
反正,前世,劉徹曾聽說,小豬那個傢伙在上林苑裡面抓了好幾隻圈養了起來,天天喂它們吃鐵屑。
結果不言而喻……
好吧,反正,在此時的人們印象里,滾滾這種熊的遠親,是猛獸,拿來當軍旗,也不無不可。
但劉徹只要想到,細柳營是舉著滾滾衝鋒陷陣的,就有些忍俊不禁了。
「看來,我大國寶的兇猛一面,即使是在這西元前,也是人所共知的!」
……
「末將細柳營都尉衛馳拜見吾皇,陛下千秋萬歲!」一個鐵塔般的都尉,穿著一身鎖子甲,帶著十餘位將佐,走出營門,正面走到劉徹的攆車前,以右手擊胸,行軍禮道。
這種軍禮在經過虎賁衛和羽林衛的傳播後,目前在漢軍的野戰諸軍中非常流行。
漢人是極為自尊自愛的一個民族。
尤其是此時,「跪」這種屈辱性的禮節,通常情況下,就只有地位懸殊非常大的時候,才會使用。
絕大多數時候,漢人只跪天地君親。
其他人就是丞相,也不會跪。
至於朝臣們?
他們見劉徹,用的是拜禮!
什麼叫拜禮?
臣拜君,君拜臣,在春秋戰國時期,是有來有回的。
現在雖然多數情況都是臣拜君,但君拜臣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特別是當皇帝要任命九卿、將軍、郡守之時,都是要鄭而重之,選擇吉日,沐浴齋戒,然後將事情拜託給臣子。
至於跪?
很少有漢人會對他人下跪。
哪怕你是縣令、郡守、甚至丞相。
深深稽首,或者揖禮而拜,就已經很尊重你拉。
當然了,面對皇帝時,就不同了。
天地君親師嘛,跪跪也無妨。
但這種情況在軍隊,就又不同了。
丘八大爺們,脾氣大的很,尤其是越能打的軍隊,常常越傲氣。
當年,太宗皇帝勞軍細柳營,這群細柳營的驕兵悍將,就沒有一個下跪的。
周亞夫更振振有詞說:甲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相見。
好吧,劉徹也接受了這個設定。
最初在羽林衛和虎賁衛推行錘胸軍禮,就是為了避免今天的尷尬。
反正跪不跪的無所謂。
忠心不是跪出來的,而是培養起來的。
劉徹面朝著諸將官,右手在胸前一禮,道:「免禮!」
身旁的王道連忙出列,朗聲唱諾:「皇帝向細柳諸將致意!」
諸將佐立刻就是一凜,為首的都尉衛馳低頭道:「陛下厚愛,末將等惶恐至極……」
「恭請陛下入營!」衛馳站到道路一側。
很快就有著兩隊重騎兵,從營內駛出,分列營門兩側。
劉徹看了,也忍不住點點頭,贊道:「將軍們帶的兵不錯!」
這些士卒,騎著戰馬,列在兩側,一動不動,要知道,他們可是穿著全身的重甲,整個人都套在一個鐵殼子里,更誇張的是,他們手上舉著的騎槍,起碼重達五十斤。
能保持一個動作不變,立在道路兩側,這樣的騎卒,沒有嚴格的訓練和鐵一樣的紀律,是很難辦到的。
尤其是封建時代,能做到這一點的更是少之又少。
歷史上,戚繼光雨中閱兵,三軍列隊,一動不動,震驚天下,四海威伏,成為明軍最後的絕唱。
現在看來,今日的細柳營的紀律,已經不亞於戚家軍了。
劉徹在眾將以及隨行大臣簇擁下,步行通過重騎兵們組成的鐵塔林,走向細柳倉的內部。
這漢室如今最精銳的軍隊的營房,即將向劉徹展露真容。
一直跟在劉徹身旁的駱郢,卻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