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8章 奪嫡與投資

戚里,剛剛落成的東成候府邸之中。

新上位的東成候郎中令義縱坐在主位,意氣風發,執著綬帶的手指都有些因興奮而顫抖。

自家阿姐為天子誕下一雙兒女,且母子平安。

這對義縱,不啻是一針強勁的興奮劑。

在漢室,奪嫡之爭,向來是從皇帝的第一個兒子出生,就已經吹響了戰爭的號角。

而過去的歷史也證明了,只要有一位皇子,能搶先入主東宮,後來者想要將之拉下馬,就要花費十倍乃至於百倍的氣力,都未必能夠成功。

尤其是,在漢室歷史上,還沒有一位太子,被人從儲君之位上拉下馬。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是義縱自己無意為其外甥鋪路,身邊的戰友和屬下,也會拚命慫恿義縱為此而努力。

更何況,義縱本人,怎麼可能沒有這樣的野望?

這從今日聚會的來客,就能看出來了。

在坐的,基本全是義縱的死黨羽翼,羽林衛中隊率以上軍官,更是悉數在列。

另外,義縱這次率軍前去討伐朝鮮的路上,也很是收攏了一些燕薊遼東等地的人才。

如今,雖然有著考舉,但考舉出去的士子,卻要從四百石的基層官吏做起。

地方上的豪強家族的子弟,卻對考舉之路,猶豫不決。

這很容易理解。

這幫老爺,想做的是大官。

最起碼也是一上來,就能發號施令,決斷一縣事務的千石官員。

廧夫、游繳甚至衙役這種要直接與農民打交道,甚至每歲稅收時忙的跟狗一樣的刀筆吏,許多豪強子弟,自侍身份,不願意污了自己手腳。

考舉之路,對他們來說,還不如花錢走貲官之路,貲官雖然說出去難聽了一些,比不上舉薦和徵辟那樣高大上,但至少一出仕也是天子近侍,朝廷心腹。

所以,義縱此去朝鮮,還是有不少豪強子弟投奔到幕下,擔任幕僚、食客一類的角色。

這也是目前漢室的常態。

三公九卿,基本上人人都養著些類似身份的門人,食客。

就是以清廉、剛正聞名的丞相周亞夫,也是如此。

「主上,夫人為陛下誕下神聖,臣以為,主上當未雨綢繆,早作打算……」一位在遼東投奔義縱的幕僚,一開口就勸諫起來:「如今,長秋宮年幼,而宮中諸美人、夫人乃至於少使,皆無所孕,主上可廣結恩義,聯絡朝臣,共舉大事,如太宗立先帝故事……」

義縱聽了,也是頗為意動。

當年,太宗孝文皇帝自代國至長安,繼承大統。

當時,當年代王王后所生諸子皆夭,而太皇太后也還未入主長秋宮,但在群臣的共推下,太宗孝文皇帝還是立了先帝為儲,隨後太皇太后母以子貴,入主長秋宮。

如今的局勢,與當年,很是相似。

當今天子只得一子一女。

不趁著天子只有一子的時候,趁熱打鐵,將外甥扶上儲君之位,難道要等著其他美人、夫人所產之子盡皆出生,再去競爭?

老劉家的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加善忘。

就是名聲最好的太宗孝文皇帝,在女人這個事情上面,也是朝三暮四,喜新厭舊。

今上雖然看上去,似乎比起老劉家前幾代都更加講情義。

可義縱,卻不敢將賭注押在皇帝會顧念情分之上。

就算皇帝真的顧念情分,但情分這種事情,用一次就少一次。

用光了怎麼辦?

義縱覺得,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自己阿姐考慮。

趁著如今得機會,為外甥爭上一爭。

義縱,當然清楚,在如今局勢下,自己那位剛出世的外甥,是不可能真的就能坐上儲君之位的。

東宮太皇太后是不會同意的。

但,不爭上一爭,天下人豈非會以為皇長子已經自動退出了儲君爭奪戰?

只有爭了以後,朝臣和大臣貴族,才會知道,皇長子的志向。

只是……

義縱看了看那個幕僚,猶豫著道:「子清啊,皇長子殿下,尚未立儲,以後休得再提神聖之事……」

漢室,只有皇帝和太子,才可稱為神聖。

其他皇子,只能稱為殿下。

義縱雖然年輕,但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面,他還是很理智的。

但他這一表態,卻等於告訴部下與幕僚們,他確實有意為皇長子競爭儲君之位。

自古以來,飛黃騰達的最快捷徑,除了從龍之外,就是定策了。

眾人精神為之一震。

畢竟,大家就算再怎麼熱情,這個事情,義縱若是自己不願意參與,也是一場空不是?

於是大家紛紛暢所欲言,各獻其策。

有人主張聯絡朝臣,上書請立,有人覺得應該先收買宮中貴人,聯絡消息,發動輿論,壯大聲勢。

「都尉,末將以為,此事還需慎重……」當然也有冷靜的,張次公,就是其中之一,他起身拜道:「當今之事,關鍵在於,陛下怎麼看……若陛下有意,都尉如此行事,自然不無不可,但若聖意不願,那都尉如此作為,豈非陷夫人、殿下、都尉於險境?」

「末將以為,都尉不妨鎮之以靜,等待聖意……」

義縱聽了,渾身都出了身冷汗。

確實如此。

今上的為人,素來極有主見。

決定的事情,便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而且,今上睚眥必報的性格,比之先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初,衛氏朝鮮的王子,不過是在朝覲時,被發左袵,以蠻夷自居,就惡了陛下,結果,一年多一點,衛氏國滅族亡。

迄今為止,還沒有什麼人能在惡了今上後還能活蹦亂跳的。

義縱,可不想因為此事,招致天子惡感甚至不喜。

那就得不償失了!

只是,倘若他身為皇長子的唯一外戚,沒有有所動作,勢必將讓朝臣以為,皇長子一家,只願享清貴之福,那就糟了!

歷來,儲君之位的爭奪,即是需要皇子們各自的努力,也離不開朝野貴族的支持。

義縱可是記得清楚,今上坐鎮太子宮時,表面上看著好像是孤家寡人,只能宅在思賢苑與太子宮。

但實則,在朝中文有袁盎,武有周亞夫、竇嬰,更與館陶交好,根深蒂固,因此無人能撼動今上的儲位。

而這些關係,在今上還是皇次子時,就已經鞏固。

若非如此,先帝十子,豈能全部敗下陣去?

一時間,義縱真是糾結無比。

「或許,吾當去請教丞相?」義縱心裡琢磨著,但隨即否決了這個想法。

當年,蕭何都需要自污,才能保全自己性命與地位。

何況如今?

丞相若是參與奪嫡之事,恐怕未央宮立刻就要地震!

該怎麼辦呢?

義縱正躊躇之時,忽然,門房來報:「主上,門外有太僕袁公拜帖!」

「絲公來了?」義縱臉上不由得露出狂喜之色。

袁盎袁絲的能量就是丞相周亞夫也要甘拜下風。

這位當朝太僕,外號知己遍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列侯至交,封疆好友。

就連東宮太皇太后那裡,袁盎便是布衣,也能來去自如。

義縱自認自己與這位太僕,並無深交。

此公選了這個時候遞拜帖,所為何事?

義縱心中躊躇著,但嘴上卻立刻道:「打開中門,快請絲公入內……」

他又對自己的戰友、幕僚們拱手道:「諸君,請與吾一道去迎絲公……」

眾人自然轟然應諾。

……

袁盎,端坐在自己的馬車之中,老神在在的望著東成候府邸的門檻。

他一生都在押注,一生都在結好未來的巨頭。

除晁錯實在與他理念不合,矛盾重重外,如今朝堂上,十個朝臣,起碼有八位與他有著各種各樣的聯繫。

宮廷的貴人與宮外的外戚,他更是早早的就結好。

大家都說,袁絲知己遍海內,人緣天下無雙。

但只有袁盎自家知道自家的苦楚。

他朋友確實很多。

但這些朋友,錦上添花,人人願意,雪中送炭,卻是一個也無。

他們或許會看在袁絲這兩個字上,在某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高抬貴手或者予以聲援。

但真要碰上大事,能保持中立,就已經是很給他袁絲面子了!

前兩年,他被晁錯一竿子打落雲端之下。

除了故安候外,誰為他說過半句話了?

就連周亞夫都是一言不發。

所以,從那時起,袁盎就明白了,他得有一個足夠粗得大腿來依靠。

支持劉徹,就是這樣的心理下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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