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張湯的野望

張湯拿了劉德所賜的五百金,回到家裡,將錢交給老母親王氏,道:「母親大人,這些錢幫我找個地方藏起來!」

湯母今年四十餘歲,但臉上已經爬滿皺紋,頭髮都花白了。

張家雖然不是什麼窮苦人家,曾經更是官宦之家。

但張湯的父親在世之時以廉潔聞名,從不收受賄賂。

因而,儘管曾經一度官居長安丞,有著八百石的秩比,但張家靠著那點俸祿確實也只能勉強度日。

特別是前年湯父染病去世,更是將家裡最後的一些積蓄給耗盡了。

漢室傳統講究侍死如奉生。

意思是先人死後在地下必須要享受跟生前一般的待遇。生前的吃穿用度,墓葬里都必須配齊。

不如此的話,就會被人指為不孝。

所以當先帝孝文皇帝在遺詔中命令不許厚葬後,全天下都感動了,都覺得這是位明君,諸侯大臣甚至共上奏疏,請求為先帝立廟,更尊為太宗皇帝。

只是,先帝雖然帶頭想要移風易俗,這又談何容易。

民間根深固蒂的厚葬思想影響著每一個人。

諸侯王下葬時金縷玉衣著身,黃腸題湊為棺,墓室大氣磅礴,與生前的王宮無二,各墓室里更是堆滿了生前所用的器物與珠寶、黃金製品。

徹侯勛臣去世也不例外,開山鑿墓,將大量的財富堆積在墓室里,若是武將,則隨葬車馬、寶劍、甲胄、弓箭,文官則陪葬生前所著之書,擬過的公文,喜愛的古籍和大量的絲綢、銅錢與各式精美漆器、銅器。

像張家這樣的小康人家,雖然比不上那些富可敵國的諸侯與徹侯勛臣,但也不能委屈先人。

尋常的漆器總要弄個幾十件,生前所愛的書簡,必須要有,然後為了不顯得寒蟬,也為家聲,墓室里必須要有黃金製品。

張湯父親下葬時,足足帶下去了價值百金以上的黃金器物。

為了獲得這些黃金,張湯的母親甚至不得不賣掉一些田宅……

這也是為何民間交易雖然以錢幣為主,但黃金卻依然能夠流通的原因。

當今之世,但凡有些家底的人都會盡量收集黃金,以備死時陪葬。

因此,張母在這兩年迅速的衰老了,一是因為喪夫之痛,二是因為籌措夫婿下葬時的黃金耗盡了她的心血。

甚至,連眼睛的視力也開始下降了。

當張湯將箱子打開,黃橙橙的黃金頓時耀花了張母的眼睛,張母視力雖然不好,但還是勉強能認出黃金的。

她摸了一把確認之後,大吃一驚:「我兒,這些黃金哪裡來的?」

當初她為了給丈夫下葬,到處借錢甚至賣地才得了一百金不到的黃金,如今這個箱子里卻是足足有四五百個金餅,這讓她頓時就慌了神:「我兒,可萬萬不能敗壞我張氏的家聲啊!想你父親在世之時,兩袖清風,辛苦二十多年才有了我張氏如今的門面呀……」

張湯卻是跪下來磕頭道:「母親大人容孩兒稟報,這些金子並不是孩兒貪贓枉法的贓物,這是天子之子所賜給孩兒的辦事之費……」

說著張湯就將今日被劉德召見的事情跟母親說了一遍,只是略過了劉德吩咐他去監視辟陽侯的事情。

張母聽完,臉上立即轉怒為喜,扶起張湯道:「我兒即得了天家看重,就要用心辦事,萬不可馬虎大意,辜負了殿下的一片厚恩……」又道:「這必是你父親大人在天有靈,保佑我兒得貴人提攜,待明日,我兒就與我去給你父親大人上香,祈請他在天看顧你一些!」

「諾!」張湯拜道:「母親教誨,孩兒謹記在心!」又叩首道:「母親,孩兒先出門去找些人,殿下命我掌管長安槐市,孩兒勢單力孤,得去找些幫手,才能將事情辦好!」

張母點點頭道:「我兒可去聯絡一下你父親在世時的同僚,若能得他們相助,此事不難!」

張湯點點頭:「孩兒知道了……」

只是心裡卻別有想法了。

他父親那一代的同僚如今都是或病或老,請他們出來,也幫不了什麼忙了,最多不過是向他們請教一下官場之事。

況且如今的世界與父親那一代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了。

張湯跟母親告別,出了門,徑直去了鴻固原以東的一個小村,進了村子,他直接來到一戶看著頗為破落的家門前,敲門道:「燕兄可在家?」

不多時,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漢子開門,見了張湯,頗為意外:「是張家大郎啊,快請進!」

進了門,那漢子拱手問道:「大郎可是有事?」

「正是!」張湯點點頭道:「小子得了皇子劉德看重,委任為長安槐市市令,只是小子勢單力孤,經驗不足,還請燕兄看在多年交情之上,助我一臂之力!」

大漢哂笑一聲道:「某家粗鄙之人,只懂殺人犯法,那懂管理政務?」話雖然在推脫,但張湯看的分明,其實對方已經意動了。

於是張湯道:「大丈夫何問出身?況且,小子是真的需要兄長這樣的大才!」

很多人以為張湯執法嚴苛,不留情面,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實張湯也是很圓滑的。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人能抓,什麼不能抓。

像是這大漢,誰不知道他是長安城裡有名的遊俠,身上起碼有三條人命,但因為跟張湯認識,而且常常向張湯提供線索,所以,張湯也就對這個殺人犯視而不見,甚至此刻想要將之收到自己門下。

原因就在於,此人混跡長安多年,最是熟悉長安城裡的環境與大街小巷的出口、位置,甚至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跟長安城的三教九流都有著關係。

張湯環視左右,見到沒人,便又道:「兄長附耳過來,且聽愚弟一言!」

張湯便湊到對方耳邊耳語一陣,然後道:「此事出我口入兄耳,倘使第三人知曉,兄長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

那漢子點點頭,鄭重的道:「放心,燕某雖然不才,但也知道輕重緩急,況且此事……」他嘿嘿的一笑道:「既是為天家效勞,某自然責無旁貸!」他一臉的正氣凌然道。

這世道遊俠們誰不想洗白?

做遊俠這一行,始終不過是在刀頭舔血罷了,若是惹惱了貴人,那就是一個死字。

若是能轉行做一個天家鷹犬,即風光又有權,誰不願意?

因此,得了這個機會,這漢子自然知道應該牢牢抓緊。

於是這漢子跪下來拜道:「主公在上,受燕九一拜!」

張湯點點頭,扶起他拱手道:「得明公相助,大事可成矣!」

這並非虛言,張湯知道這個叫燕九的漢子的能耐,不誇張的說,想要摸到那辟陽侯的罪證,這燕九是必不可少的人物,也只有他這樣手眼靈通,跟三教九流都有關係的人才能悄無聲息的拿到對方的罪證。

張湯又道:「即如此,我明日就將聘書送來,還有,殿下吩咐過,為天家辦事,不會有虧待,我明日就先給君十金用來安頓家小!」

這話一出,燕九更是大喜過望,臉上都快笑開花了。

有了聘書,就等於洗白了身份,從此不必躲藏了,還能得到十金,這更是讓燕九確信,果然還是給天家做事好,錢多無風險!

難怪那麼多往日的兄弟都想著洗白呢!

「對了,兄長最好把鬍子颳了,再改個名字……」張湯又道:「兄長也知,你有案底,一時半會也洗不掉……」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燕九嘿嘿的笑著。

這長安的遊俠,誰若沒換過三五個名字,那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出了燕九的家,張湯想了一下,再轉向朝南,到了另外一個村子裡,找到了與他從小玩到大的商賈田甲。

這田甲是他從小的玩伴,也是他出任公職後一直資助他的金主。

田甲一直都很看好張湯,認為他遲早能封侯拜將,於是早早的下注,不求回報的進行投資,甚至還將自家的親妹妹許給了張湯——自從呂不韋當年幹了那麼漂亮的一票買賣後,但凡有點腦子的商人都開始資助一些有潛力的讀書人、官吏了,並且常常是不求回報,只等將來對方一飛衝天帶自己雞犬升天。

見了田甲,將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張湯道:「小子能有今日,全賴兄長一路看顧,如今小子幸得皇子簡拔,出任槐市市令,還請兄長出手,再助我一臂之力,為我參謀、管理槐市大小事務!」

張湯當然不傻,他是學韓非的,不是商人,因此對商業並不懂,若是自以為是,那恐怕就要載一個大跟頭了。

自從秦國崩潰後,法家的人一直都在反思。

反思那麼強大那麼鼎盛那麼團結的秦國為何會忽然一夜崩潰。

反思了這麼多年,法家基本也整理出了一些失敗教訓,首先的第一條,那肯定不是所用策略與法律的問題——若是這樣的話,那麼秦也不可能統一天下了,而是統一天下後,法家的官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