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回 尚想舊情單騎救婢 偏疑怪貌姑息留奸

玉嬌龍已經猜到,阿倫遇到的那個英俊而雄壯的大哥,定是羅小虎無疑。她怎麼也沒有料到,這個深深隱匿在她心裡,她儘力想忘掉而又無法忘掉的漢子,卻又闖入她這桃源般的境地來了。

阿倫毫朱察覺出她那已經顯得木然無主的神清,又說道:「那位大哥說,他敢拿他騎的那匹大紅馬和我打賭,這馬決不是公主的坐騎。我為此還和他爭吵起來,他也真蠻,競強著要隨我一道來見你,把這馬的來歷問個明白。」

玉嬌龍又是一驚,忙問道:「他來了沒有?!」

阿倫:「沒有。我哪能讓他來呢!我說:」公主是不輕易見人的。『他忽然又提到拉欽大叔,說他可以找拉欽大叔幫忙,我蒙他說:「拉欽大叔也不行。』他咧著嘴笑了,說:」你那公主豈不變成孤家寡人了!『我火了,說:「咱公主天天親近的人多著呢!』他要我說出是哪些人來。我急了,就說了嫂嫂的名字,覺得太少,加了個雪瓶。不料他竟突然愣住了,一把抓住我,問雪瓶是不是個小姑娘?我一口咬定是個大姑娘。他放開了手,態度也變得和氣起來,說他和拉欽是朋友;他的許多兄弟都曾為訪尋公主出過力。

我見他說得真誠,又才告訴他,雪瓶是公主的女兒,確還是個小姑娘。那位大哥不說話了,看樣子很難過。分手時我又問他:「馬的事,還賭不賭?『他說:」賭,你輸定了。

那馬不是公主的,不信,你回去問她去。『說完,他就走了。那大紅馬真駿,快極了!

像流星,幾眨眼就馳進草澤不見了。「阿倫這段還帶有童稚氣的敘述,每一句都牽動著玉嬌龍的心。她好像只是在平靜地聽人講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而她的心卻在顫動,在哭泣。玉嬌龍等阿倫說完了,才又問道:」你在哪裡遇見那位大哥的?「

阿倫:「草地北端,在進到草澤的界口。」

玉嬌龍:「你看那位大哥樣子是否很潦倒?」

阿倫:「衣服雖然破爛,但樣子很威武,很神氣!」

玉嬌龍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又喚起一往情深。她凝神片刻,忽又注視著阿倫說道:「馬的事,你輸了,我確是從別人手裡奪過來的。」

阿倫張大著驚異的眼睛,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地說道:「難怪!拉欽大叔也說他曾見過這匹馬。」

玉嬌龍:「你拉欽大叔如再問起,你也這樣對他說去。今天的事,就不必告訴他了。」

公主也會去奪別人的馬!阿倫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但這話卻又從公主口裡親自說出來,他又不能不相信,他真迷糊了,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只好悶悶地走出去了。

羅小虎突然單人獨騎在這附近出現的消息,把玉嬌龍的心緒攪得一團煩亂。驚喜,擔憂,懷念,傷離,幽怨,一齊湧上心頭,她再也寵法閉鎖住自己的情懷,壓抑在心裡的全部相思,竟突然噴溢出來。她咬緊唇,雙手緊緊蒙住自己的臉,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似哭泣,又似呼喚。

台奴抱著雪瓶走來,她被這情景驚得呆了,趕忙俯下身來問遭:「公主,你怎麼啦?」

玉嬌龍立即又放開了手,抬起頭來,微微地一笑,說:「沒什麼,我心裡有點疼,是舊病,已有多時未發了。」

台奴見她滿臉緋紅,眼裡噙滿淚水,又從她那微笑中感到一些帶著悲哀和羞澀的意味,不知怎的,她竟忽然可憐起這位公主來了。她抱怨地說道:「你怎從來來對我說過你有這病?心疼病是很難治的!」

玉嬌龍:「只要能採到一種葯,就能治。我這就出去採藥去。」

她隨即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台奴忙上前攔住她,說道:「這事何須公主親自去,只把藥名告訴阿倫兄弟,叫他給你采來就是。」

玉嬌龍:「阿倫不識這葯,就是識得了,也不知該到哪兒找它去,還是我自己去的好。」

她全然不聽台奴的勸阻,牽著大黑馬徑出柵門,跨上馬鞍,向草地北端飛一般地馳去。

這是一帶狹長的草地,左邊是一片斜坡,右邊是一帶疏林,草地從艾比湖畔直向北邊伸延過去,大約十餘里,便進入一片草澤。那片草澤,有起伏連綿的小丘,育積水迴環的淺沼,有深不可測的泥潭,真是一片危機四伏、人跡不到的地方。玉嬌龍縱馬來到界口,立馬草澤邊上,舉目望去,只見草澤裡面,荒草叢生,高與馬齊,軟苔覆地,虛實難分,看不清哪一腳能踏上實地,哪一腳會陷入泥潭,稍一己疏忽,便會連人帶馬一齊被吞沒進去。極目所至,小丘無盡,葦影婆娑,溟煙四合,不辨東西。玉嬌龍不禁悚然側目,感到一陣魄動心驚。她想:難道羅小虎真的進入這草澤去了?!他如此涉險,是出於不懼死亡的天性使然,還是因走投無路而被迫亡命?一時間,玉嬌龍對羅小虎目前處境的關切,竟是那般的揪心。對他的懷念,也竟是如此的熾熱。她真想縱馬進入草澤,去找尋他,就隨他永遠棲身草澤,從此不再回到人間。

玉嬌龍正遐想神馳間,忽聽遠遠傳來阿倫在呼喚她的聲音。

她回頭望去,見阿倫騎著她購賜給他的那匹黃驃馬向她飛奔而來。他馳到她的面前,勒住馬自負地說道:「我嫂嫂怕你遇到什麼意外,叫我來護衛你,並請你隨我回去。」

玉嬌龍看著他那頗感自豪的神態,不禁啞然笑道:「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大本領,也能充當護衛?!」

阿倫漲紅著臉,說道:「我殺死過許多狼,還和哥哥一道射死過熊和野豬。」

玉嬌龍:「這裡要是遇上一隻虎呢?」

阿倫:「我也不怕。虎是英雄,不餓是不傷人的。」

玉嬌龍:「龍呢?」

阿倫:「龍是神,在海里,凡人是看不到的。」

玉嬌龍笑了:「對,龍歸滄海,這兒是不會有龍的。」

阿倫眨眨眼:「不,這兒也有龍,只是它不願現出形來罷了。」

玉嬌龍:「你從哪裡聽來,這兒會有龍?」

阿倫:「村裡的老年人就曾說過,咱們這艾比湖邊不僅有虎,湖裡還藏有龍。老年人還唱過這樣一隻歌:艾比湖,水清清,龍來藏,波不興;阿拉山,樹森森,虎來卧,鳥不驚。」

玉嬌龍欣然地笑了,她從這歌里感到一陣稱心如意的舒適。

她轉過話題,指著前面那片草澤問道:「你剛才碰到那位大哥,可是從這裡去了?」

阿倫毫不在意地點點頭:「是的,騎著一匹大紅馬,進到草澤里去了。」

玉嬌龍望著那片死氣沉沉的草澤,心裡充滿了驚異和擔憂。

她又注視著阿倫,用一種懷疑的神情說道:「你沒有看錯吧,這種連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敢去?!」

阿倫急了:「有什麼不敢去的!我就去過。」

玉嬌龍大出意外,不禁有些愕然了:「你真去過?!什麼時候?去幹什麼?」

阿倫:「兩年前,和哥哥一道去打獵,那裡面有黑貂,有羚羊,還有雪雞。我們一次就打了很多。後來,我背著哥哥也去過幾次。」

玉嬌龍:「村裡除了你哥哥和你外,還有沒有別的人進去過?」

~阿倫得意地:「沒有了。除了哥哥和我,誰也不敢進去,大家都把這裡叫『死地』。聽說過去進去的人,一去就無蹤無影,沒有一個是活著出來的。還聽說許多年前,阿拉山那邊有個部落,犯界入侵過來,把這裡的人都殺光了,只留下一個老爺爺,逼著要他帶路到烏蘇。老爺爺便把他們引入這草澤里,結果全死在裡面了,一個也沒有回到阿拉山那邊去。」

玉嬌龍聽得入了神,對那位帶路的老爺爺不覺肅然起敬,對這片草澤,也更感到神秘。她憮然片刻,說道:「你碰到的那位大哥,會不會也迷失在草澤里??」

阿倫:「不會的。他來去那樣自如,一定摸透了草澤的脾氣。我看他從那草長得最茂密的地方人口,就知道他對裡面的道路很熟悉。」

玉嬌龍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又自語般地問道:「這兒有的是路,他為何偏偏要進到這裡面去?」

阿倫欲言又止,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這已被玉嬌龍看在眼裡。她瞅著阿倫,問道:「阿倫,你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是不是?」

阿倫略一遲疑,隨即又坦然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昨天聽村裡有從烏蘇回來的人說,古爾圖和精河一帶,來了許多人馬,有伯克的軍隊,也有各部的部勇,據說是在追剿一幫馬賊。拉欽大叔說伯驚動公主,叫我不要在你面前說起這事。我想,那位大哥該不會和這事有關?」

玉嬌龍心裡隱隱感到憂疑,並為之而頗感不安的事,果然從阿倫口裡說出來了。她凝視著那片荒迷的草澤,對羅小虎的處境勾起了揪心的馳念:他也許正在荒澤中孤獨仿惶;也許正受著一群猛獸的撲嚙;也許正陷身泥潭:也許……,她頓感寒從心來,不忍再想下去了。

阿倫睜大了眼,驚異地望著她,問道:「公主,你是不是心痛病又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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