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第三章 白衣墨止

竹林清風,茅舍簡約,清泉一泓,不失清雅。

一名白衣人盤膝坐於茅舍前的草地上,一身素白,白髮白冠白袍白帶白靴,靜如深井止水,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真是稀客,我們多少年不見啦……沒想到你會主動回來見我,也許世上真有所謂的奇蹟吧……」

裹在白色長袍中的人忽然開口,聲音像是流過石上的清泉,給人一種清澈透明的感覺。

「你該知道,如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回來這裡見你。」

從白衣人的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一條英偉的身影隨之出現,「天敵」--龍步飛!臉上微帶病色的蒼白,注視著白衣人的表情,眼神有說不出的複雜。

白衣人輕笑道:「呵……當年你離開此地時,曾說過冬雷震震夏雨雪,此生亦不再見的決絕,能讓這樣的你改變初衷,一定是件很了不得的大事啊!」

龍步飛望著白衣人的背影,表情數變,幾經掙扎後道:「我希望你……能夠幫我療傷……」

「喔?」

白衣人抬起頭來,身體不動,卻像是在虛空中有個盤子托著一樣,自轉一百八十度後,變得正面面對龍步飛。

白髮白眉之下,白衣人竟然連瞳孔也是一色詭異的白,更兼毫無聚焦的感覺,原來他竟是個瞎子!

「腳步虛浮,話音里也中氣不足,罡氣入脈三分又逆流貫穿,該是遇上棋逢相對的敵手,但是這樣的傷勢,只要你好好靜養三個月,期間不再妄動真氣,該可以痊癒如昔。何必要來找我出手?」

別說是觸脈把診,連視覺都沒有的白衣人,竟然能一口說出龍步飛身上的傷勢,而且鉅細靡遺有如在場親見,這份功力,就算華陀、扁鵲重生,也不過如此!

龍步飛卻像毫不意外白衣人有此異能,若非如此,也不值得他走上這一遭。他平靜的說:「我必須在十天內,回覆至最佳狀態,這便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白衣人輕輕一笑,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貝齒:「當年你不惜放棄『般若降龍功』最後兩層的心法,堅持出山闖蕩江湖,說是要拯救萬民於水火之間,認為我的避世作法太過消極,後來也確實讓你闖蕩出『天敵』的英武俠名。這些年來,你是否認為你當年的選擇是對的呢?」

白衣人竟是龍步飛的授業師父?對於後者忽然扯開話題,龍步飛並未有不悅的表現,反而是流露出複雜的眼神。

他長長一嘆,仰天道:「諸行無常,道魔之間的分際,有時或許只是一線之隔,我曾經被自己認為是最親密的戰友出賣;在和我最大的敵人做戰時,我卻對他抱持比那些白道名宿更多的敬重。什麼是正義?什麼又是邪惡?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區別了。」

白衣人微微點頭,低聲長嘆:「你確實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龍步飛昂然道:「雖然我這麼說,並不代表我放棄了除魔衛道的理想,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這裡。」

白衣人微笑道:「還是那樣倔傲的脾氣,不過這就是你的個性,到死都不會改變,而這也是當初我傳你武功的原因。」

龍步飛道:「你可以幫我嗎?」

白衣人道:「那要看你是被什麼樣的武功所傷?」

龍步飛猶豫了一下,道:「天下第三,和他的『梵滅魔刀』。」

白衣人白眉一揚:「喔,把君逆天的『絕世魔刀』和『梵滅剎息』兩種各走偏激的魔功,融合而一的刀法嗎?捨身之刀固然威力無窮,但必須以自身壽元去換取兩敗俱傷的成果,在我看來實不可取。」

龍步飛淡淡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聽你炫耀對天下武學的淵博知識。」

白衣人搖頭失笑道:「還是那麼沒有耐性,梵滅魔火入體焚脈,本應中者立斃,要不是你所修習的『般若降龍功』在先天上與魔門心法相生相剋,早應不死也要終生殘廢,哪裡還能生龍活虎的在這裡擾我清修?」

龍步飛握緊拳頭道:「所以我才會回來求你。」

白衣人露出一個不可捉摸的微笑,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非得在十天內復原不可?」

龍步飛有些黯然的道:「我敗在……天下第三手下,被人所救,但那人卻因此答應和對方一個月後約戰,我不能讓救命恩人為了我再次犯險,所以一定要在最短期間內回覆十成狀態,代替她出戰。」

白衣人邊聽邊搖頭道:「你和天下第三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一旦他以『梵滅剎息』強自鼓催功力,你便萬萬不是其敵,到最後也是再嘗一次慘敗的結果而已,那治好你的傷勢又有何意義?」

龍步飛激動得身體都微微顫抖:「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我有無論如何都不能敗的理由!即使天下第三再用上『梵滅魔刀』,我也有把握和他同歸於盡!」

白衣人凝視龍步飛良久,終是重重一哼道:「同歸於盡?你腦袋裡只能想到這種不爭氣的戰法嗎?我可不記得教過你這麼沒用的弟子!」

龍步飛一張正氣十足的俊臉上,首次露出英雄氣短的頹喪,有氣無力的道:「在殺入『冥岳門』前,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功力已經到達平生巔峰,即使與君逆天單打獨鬥,也應有一拼之力,可是事實是即使天下第三未用上『梵滅剎息』,我也沒勝過他的把握,更別提是勝過君閻皇了!難道道消魔長,就是時代巨輪下不可違抗的宿命?」

白衣人嗤鼻道:「不要太抬舉自己了,一個人的勝敗榮辱,豈能與『命運』這種強大意志的共聚體相提並論?英雄紅顏,終究枯骨;是非成敗,終歸塵土!不了解這一點而任意喪志放棄,在我看來,你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夥子。」

龍步飛被訓得老臉一紅,有點尷尬的道:「我知道錯啦!前事不計,你到底願不願意為我治療?」

白衣人冷然道:「好一句前事不計,我花了十五年培訓的好徒兒,只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理想,連句抱歉都沒說的就離門出走,這十年來聲頻全無,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我不計前嫌的為他治傷,難不成是把我墨止當成聖人了嗎?」

原來白衣人的名字叫作墨止,看他全身上下素白無瑕的扮相,的確是人如其名。

龍步飛腦海閃過墨止年少時對自己種種訓練培育的往事,雖然嚴厲辛苦,但若非如此,絕無可能成就今日的「天敵」鼻頭一酸,差點便要雙腿跪倒,卻強自忍住。

龍步飛把頭一仰,道:「不管你願不願治我,我都一定會再戰天下第三,就算結果是戰死,至少我已無愧此。」

墨止冷笑道:「現在是拿死來威脅我了嗎?要是你自己都不想活了,我治好你又有什麼用?」

龍步飛聽出墨止話中大有轉機,連忙道:「我只是說萬一不得已的狀況,如果可以,我當然是希望能以最佳狀況上場,只是梵小姐對我已有過一次救命之恩,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她為我涉險。」

墨止眼中忽然精光暴綻道:「你剛剛說救你的人姓梵?可是梵天的梵?」

龍步飛一愕道:「沒錯啊,你認識她?」

墨止沉聲道:「她可是來自『菩提法座』?」

龍步飛訝道:「你也聽過那個地方?」

從頭到尾,他也沒有以「師父」的名義稱呼過墨止,真不知道這對師徒在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墨止臉色陰晴不定變換好一陣子後,才道:「能夠讓『菩提法座』的隔世傳人出面為你求情,你的面子可比皇帝老子還大啊!」

龍步飛苦笑道:「梵小姐並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欠這份人情。」

墨止哼道:「沒有人比為師我更了解你,只聽你數度欲言又止的語氣,便知道這事和女人脫不了關係!當年我曾經批過你『桃花多劫,因緣成會』八字命盤,你卻不把它當一回事,如今當知我所言不虛吧!」

龍步飛尷尬道:「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

墨止滿懷感慨搖頭道:「我一生只收了你一個弟子,可是到後來,這個弟子對我所付出的關懷,卻比不上外面的女人。」

龍步飛默然不語,表情閃過愧疚的神色,但那並不代表他對當年的選擇感到後悔,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離開墨止的身邊。

墨止仰天長嘆,百感交集。

「也罷,就當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吧!我可以為你治傷,甚至連當年來不及傳授給你『般若降龍功』的最後兩篇心法--『如來界』和『虛空界』也可以一併傳授,但條件是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龍步飛幾乎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好的事情,但又隱隱覺得墨止待會提出的條件一定非同小可,但他卻是別無選擇。

「畢竟我虧欠你的已是太多,不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總是會設法為你辦到的,師……墨先生。」

墨止聽到龍步飛「師父」兩個字欲言又止時,表情一瞬間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旋即便恢複正常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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