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第二章 太史世家

浪花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一入江湖深似海,在這個大千世界中,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新星崛起,同樣也有一樣數目的人才殞落,而為這些走馬燈似燃燒熄滅的英雄豪傑、霸王走卒們編名立傳,讓他們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的工作,則一向是由太史世家的史官負起這個艱巨而影響深遠的任務。

千百年來,儘管朝代更替、物換星移,太史世家編寫武林典誥的工作卻從未懈怠斷續過,就像是永遠固定軌道的星辰運行一樣,為每一段時期的武林興衰作下完整的備註。

正因為太史世家的工作是如此崇高,所以在這戰亂不斷的武林中,唯有太史世家未曾捲入過恩怨紛爭的漩渦,其公正超然的立場,始終受到江湖中人的尊敬與推崇,就算當年「六道界」凈化塵世的戰火席捲天下時,太史世家也是當時唯一的凈土,六道聖帝的勢力,未曾踏入世家一步。

「太史世家」這四個字便彷彿是武林中人心底的金字招牌,然而,人們尊敬世家的原因,並非是因為世家中人有著絕世的武功或是朝廷的御封,而是由於世家對武林的貢獻,對武林的付出!

古都天嵐,碧空暮色,秋風捲簾。

當代太史世家之主——太史丹青,布衣飄飄,面如冠玉,氣宇軒昂,望之有如畫中神仙,在這小方軒的書桌上,太史丹青正襟坐在他最愛的沉香木椅上,桌前擺滿了筆墨典籍,一段段武林的歷史,在他手指間一頁頁的翻過。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中斷了太史丹青徜徉於歷史之海的神思,他不悅的眯起了眼睛,世家上下都知道主人的習慣,在閱讀中最忌被人打攪!而全世家上下明知這一點還敢故犯累犯的,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太史丹青的掌上明珠——太史真!

整個太史世家一百三十二人,也只有太史真一人,讓太史丹青拿她完全沒輒。

太史丹青放下手中讀到一半的「神拳門史載」嘆了一口氣,抬頭對門外道:「真兒,這次又是什麼事?」

紅檀木門被一隻雪白晶瑩的玉臂輕輕推開,跟著一張清秀不施脂粉,宜嗔宜喜的瓜子俏臉,容顏像春晨朝露般不染俗塵,深邃的黑瞳彷彿天上明星,閃爍著智能和狡獪的亮芒。

水藍色的武士勁裝包裹著她曲線玲瓏的身體,英氣勃勃的青春煥發又不失優美典雅,聲音似黃鶯出谷般清脆悅耳。

「真沒意思!怎麼每次我都還沒開口,爹就知道是我來了呢?」

太史丹青眼中流露出慈藹的光芒,無奈地微笑道:「會在這個時間來敲爹書房門的,全世家除了你這個小淘氣之外還有何人?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太史真頑皮地吐著香舌,明亮雙眼一眨一眨的道:「是有一個有趣的人來了,我想爹跟我一起去見他。」

「喔?」

太史丹青聳了聳灰白相間的眉骨:「會讓你覺得有趣的人,這可真是難得啊!好久沒聽到你這樣的說法了,連我都想見一見你口中的這個人了。」

太史真嬌笑道:「其實這人啊,說來還算是爹的舊識呢。」

「我的舊識?」

「是啊!六年前他曾經來過世家,爹還破例讓他在藏經閣內住了一年,記得當初在世家內還引起一堆反抗的聲浪呢。」

太史丹青臉色忽變:「你說的是君天邪?」

太史真還沒注意到太史丹青的臉色有異,側過一邊臉道:「是啊!爹果然還記得這人。」

太史丹青深吸了一口氣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太史真道:「還在大門外等呢,爹要見他嗎?」

太史丹青臉色冷峻的站了起來。

「那還用說嗎?」

太史世家座落於「多惱江」的分支青茵河畔,晨間清風在婆娑柳樹中徐徐送來,隱約帶著幾分水汽,古雅幽靜的宅院,在金色絢爛的陽光照耀下,光與影彼此層疊錯落,倍添幾分神秘感和遺世獨立。

君天邪一個人站在青苔滿階的大門對面,臉色略顯不耐,不過這並不就代表他內心的真正感受,純粹只是為了配合情勢上的「需要」所做的演出而已。

「沒想到六年不見,當初的小ㄚ頭已經成長為亭亭玉立的美女了,看她對我似乎印象深刻,要弄上手該不會太難吧。」

腦中轉著淫穢的邪惡念頭,畢竟是本性難移,明明是為著自身難解之謎而來,但一當看到美女時,注意力便忍不住被轉移。

「他在哪裡?」

一把頗具威嚴的嗓音從門內傳出,跟著太史丹青極具學士風範的身形便出現在君天邪眼前,後頭還跟著正拚命向他擠眉弄眼的太史真。

太史丹青一見到君天邪,兩眼就像虛空生電般爆起兩道寒光,穿越空間限制的射在後者身上,空氣中的氣氛立時轉為一觸即發的緊繃,只要不是瞎眼的,都該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是對遠來之客的「歡迎」方式。

太史真心叫不妙,更不知道父親和君天邪之間有什麼「過節」會讓記憶中一向和藹慈祥的前者如此臉色鐵青。

君天邪面無表情的回應著太史丹青銳利的視線,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正當太史真為老少兩人間異樣的氣氛而擔心不已的時候,君天邪說了一句幾乎讓她當場暈過去的話。

「老不修!」

君天邪罵道。

「小龜蛋!」

太史丹青也立即回應。

那一瞬間,太史真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直到她確定那三個罵人的字真的是來自她生平中從未說過半個髒話的父親。

「你還沒死啊!」

兩個人異口同聲發出意味不明的驚嘆,跟著便以多年老友不見的熱烈姿態,互相擁抱,一副親密到不能再親密的樣子。

太史真驚訝的下巴幾乎都要掉下來,指著兩人結巴的道:「你……你們……這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先是同時一陣仰天大笑,跟著太史丹青才拉著君天邪的肩膀轉向太史真,朝女兒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道:「抱歉嚇到我的好女兒了,爹是因為太久沒看到這鬼靈精怪的小子,一時太興奮了,才會失態。」

還未從剛才的衝擊情形中回神過來的太史真,愣了一下才懂得回話道:「爹和……君天邪的關係那麼好,那麼剛才你為什麼又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太史丹青聞言一愕,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偏著頭問道:「有嗎?」

君天邪聳肩道:「別問我,我不知道。」

「……」

太史真無言以對,她不是不知道身為一個鉅細靡遺的武林史家,太史丹青在某些人格自然無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缺失,但是在君天邪出現之前,她從來也沒想過乃父的無神經會嚴重到這樣的地步。

看著太史真垮下來的雙肩和臉色,太史丹青驚訝的問道:「怎麼了?女兒,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差,是吃壞肚子了嗎?」

「我不理你們了!」

望著跺腳飛奔而去的愛女,太史丹青一肚子的不解納悶。

「真兒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奇怪?」

對於這樣的疑問,君天邪的回答緊守清官難斷家務事的原則。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書房裡香煙繚繞,四壁木架上擺放的是一眼望去幾乎數不盡的典籍,空氣里書卷味瀰漫,這是一座幾乎與外面時空隔絕的地方,一處只屬於太史丹青個人的聖地。

這間斗室里沒有椅子,君天邪和此間主人就隔著茶几對坐在蒲團上,在他們頭上,則有滿滿的書堆積如山。

「六年沒來,這裡還是一如往昔啊。」

太史丹青灰眉低垂,神色和煦平霽,淡淡開口道:「這間書房自建成以來,除了你與我之外,便是連真兒也未曾踏入一步。」

君天邪點頭道:「看來你果然守著和死老鬼的承諾不變。」

「我答應過的事情,便絕不會悔改。」

太史丹青聲音俄地轉冷,目光炯炯,直視君天邪。

「可你呢?你曾答應過,不再踏足太史世家一步,如今又為什麼回來?」

太史丹青的視線銳利如刀,神情和之前面對太史真時簡直判若兩人,不禁讓人懷疑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面目?

君天邪搖頭,幽幽嘆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實在是逼不得已了,才不得不回來。」

太史丹青收起臉上表情,目光有如灰燼:「不管怎麼說,你也不應該回來。」

君天邪淡淡道:「不該做的也已做了,那你又打算如何做?把我殺掉嗎?」

太史丹青眼裡忽然閃過一絲難解的苦楚:「不,我不會這麼做的。」

從君天邪臉上的表情,無法看出來他是否為了這句話而鬆了一口氣。

「我這次來,只是為了找你問一件事。」

「什麼事?」

「禁斷的歷史……六道王朝……」

君天邪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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