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方天縱並不認識，陌生的很，但男子瘦弱如骨柴的體魄上罩著的衣衫方天縱卻是熟知的。
那是一件明黃色的長袍，袍身顯得極為邋遢破舊，甚至佔有不少斑駁的血跡，可長袍上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黃色鳳凰卻是清晰可見，這鳳凰極為不同，生有六對羽翼，神氣無比。
「明寐皇族！」
方天縱見到這長袍之後的第一反應便是徹底的震驚。
唯有明寐王朝的皇族才有資格身穿這滾金色的黃袍，且只有明寐王朝的象徵聖獸金鳳才會被綉在其黃袍之上。
明寐王朝尊鳳凰為神物，傳說中第一任皇帝便收服了一頭六翼金鳳為聖寵，服食其血肉，最終駕著這一頭六翼金鳳橫掃洪大陸，最終創下了顯赫一時的明寐王朝。如今的明寐聖上便穿著一件綉有六翼金鳳的長袍。
而眼前這男子體魄之上披著的赫然是一件綉有四翼金鳳的長袍。
也便是說，被釘在銅柱上發出陣陣呻吟聲的至少也是明寐王朝的一個親王，而明寐王朝，一共只有三個親王。
方天縱震驚不已，一個釘在巨大銅柱上被黑色火蛇不斷折磨的明寐親王，且是在詭老的象牙白塔內，這本身就足以稱的上是一件離奇的事，其中甚至蘊藏著一絲陰謀的氣息。
一時之間，方天縱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好奇心真是作孽，早知如此，打死他都不會推門而進。
就在方天縱想著退出這漆黑的空間之時，那被釘在巨大銅柱上的男子忽然抬起頭，以極為微弱的聲音說道：「救我，你會有天大的好處。」
聽聞「好處」二字，方天縱忽然心頭一動，轉過身問道：「好處，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這男子的面龐極為滄桑虛弱，眼眶深深的下陷，嘴唇乾裂，看上去猶如一個飢餓多時的乞丐，不過即便如此，他的眉宇間依稀有一絲難以抑制的貴氣溢散而出，不難想像他年輕時的富貴氣度。
男子咧嘴說道：「孤乃四翼親王李莫歸，鎮守南域十萬裡邊境疆土，麾下猛將無數，精兵十萬，大膽求三還，竟敢趁孤回京之際暗害於我，將孤擒拿此處，只要你放孤出去，不僅當今的聖上會大大的獎賞於你，便是孤的王宮寶庫也會任你索取，孤絕不食言，你若不信孤的身份，孤腰畔所佩戴的玉石便足以證明。」
這男子說話時言語間頗有自傲之意，枯如死灰的眼神也重新燃氣一絲光亮。
方天縱於是便瞧了一下這男子腰畔間，果然佩有一方玉配，那玉石即便是在黑色焰火不斷的肆虐下，依然能夠發出柔而不弱的青色光芒，仔細看的話，能發現這玉石上正吞吐著一絲絲青色氣息，極好的將男子的要害裹在其中，這才避免男子被黑色焰火摧殘至死。
這樣的玉石絕非是尋常人能夠擁有的，而方天縱擁有「破法之眼」，眼力更是非凡，哪怕光線黯淡，還是很清楚的看見了那玉佩上雕刻的一枚歸字，除此之外，玉佩上的花紋也是明寐皇室獨有的紫色荊棘花的圖案。
皇室花紋，尋常人是不敢使用的。
一念及此，方天縱倒是確認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不似作假。
男子見方天縱低頭沉思的模樣，又急著說道：「只要你能救出孤，孤必然能賜你想要的一切，求三還大逆不道，不過是為了竊取孤身上的『鳳鳴皇極功』，只可惜他至今未曾得到，你若是放孤出去，孤定然將此功法相贈，絕不食言，不信孤可以起『懸空血咒』。」
「鳳鳴皇極功！」
方天縱心頭又是一驚，這鳳鳴皇極功非同小可，乃是明寐王朝最厲害的武學之一，傳聞這一套武學的威力盡頭乃是大武尊級別的才能參透，直指天地玄機，一旦參透，便能破碎虛空成神。
這一套功法的價值足以和明寐王朝的至寶「明寐炫紋甲」相媲美。
這樣的至寶換做任何人只怕都會怦然心動。
「這裡是象牙白塔，詭老不可能讓你們闖出去的，我也沒這個能力做到。」方天縱雖然對「鳳鳴皇極功」頗為垂涎，但方天縱卻清楚明白自己是闖不出這象牙白塔的。
那男子卻急切的說道：「不用，只要你能夠將我腰畔的玉佩取出，催運進一絲真氣，按照孤傳授的咒語，你我能夠立刻從這裡離開，瞬間回到孤的異域之中，誰也追趕不上，回到異域之後，莫說詭老，就算當今的聖上也不能奈你何！」
這明寐親王滿以為方天縱會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放開，孰料眼前的少年不過是咧嘴一笑，徑直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大踏步向外走去。
「喂，別走啊，別走啊，你要什麼，說出來，孤能給……」男子在方天縱身後聲嘶力竭的喊著，但方天縱的腳步卻離去的如此決然，毫無一絲留戀。
在黑暗中大步縱飛，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終於來到了門戶之前。
門戶此時已然半開著，門戶外，詭老正負手而立，容色如鐵，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過前輩。」方天縱恭敬的朝著詭老的背影俯身一拜。
「知道那裡面的傢伙是誰么？」詭老忽然問道。
方天縱想了一下，這才說道：「他說自己是四翼親王，不過，晚輩以為多半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呢？」詭老反問了一句。
方天縱沉默了片刻，說：「真假已不重要，晚輩既然入了前輩的門下，有些事只能選擇進，而不是退。」
「說的不錯。」詭老忽然抬頭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此人乃是李莫歸，的確是鎮守南疆邊境的四翼親王，功勛彪炳，武力出眾，二十年前，堪稱權傾朝野，不過卻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夜無故失蹤，此事堪稱是當年的一大懸案，不過老夫可以告訴你，皇家無情，很多事遠非你想像中的那般簡單。」
方天縱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前輩，為何告訴我這些？」
詭老笑了笑，答非所問的說道：「為什麼不答應李莫歸的請求？老夫可以告訴你，他說的話是真的，『鳳鳴皇極功』的確存在，而且他確實知道。」
方天縱卻莞爾一笑，說：「我是來學本事的，不屬於我的東西未必能學會，有時候，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在下還是懂的。」
詭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爾後說道：「明天開始，每日早上到三樓老夫的書房來。」
「是，謝過前輩。」方天縱心頭竊喜，看來老頭子終於要傳授自己本事了。
「前輩？」詭老轉過身而去的背影微微一頓，冷冷說道：「以後可以喊老夫師父了。」
方天縱先是一愣，接著恭敬的說了一聲：「是，師父。」
詭老這才轉身離開。
方天縱眼看著詭老離去的背影，靠在牆壁上，將腦中如麻的思緒梳理一下。
詭老說的很清楚了，忠誠遠比天賦更加重要，在昏沉的密室銅柱之前，方天縱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如此重要的人物詭老絕無可能輕易就讓他知曉，除非是出了差錯，這個差錯，方天縱賭不起。哪怕那男子能給他輝煌至極的人生。
眼下的方天縱不過是一條小泥鰍，在水深如海的帝都東華，隨時都可能被碾壓成灰。
更何況他本身的修為淺薄，即便救出了對方，也沒有能夠讓對方忌憚的資本，反而極有可能被殺人滅口。
未知的因素太多，所以方天縱不敢輕易犯險，而至於鳳鳴皇極功，這一套稱霸天下的功法的確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方天縱本就擁有通天之路這樣的神奇異域，無須捨近求遠，貪圖所謂的鳳鳴皇極功。這一點也幫了他很大的忙，否則，他未必能夠如此輕易的擺脫誘惑。
不過此時還有一個疑惑存於心頭，那便是為何詭老要拿此事來試探他？難道真的就是為了來測試下他的忠誠？
……
此時此刻，遠在距離象牙白塔遙遠的帝都東華的南側，一座恢弘雄偉的宮殿中，一個儒雅的青年正站在殿中，臨窗而望，他的眼神很是深邃，一如漆黑的夜幕般難以測度，昏黃的燭火映照在其修長卻不顯瘦削的體魄上，照出一個長長的淡影。
大殿寂靜無聲，偶爾有一兩聲燭火跳炸的輕微聲響。
片刻之後，大殿中的地面忽然多出了一團陰影，陰影如墨色的水漬般漸漸侵淫，最終形成一大片的水墨，一個瘦長的男子身影從其中顯現了出來，他恭敬的站在大殿中，望著窗前的青年，不敢稍作聲響。
「黑燭，有消息了？」倒是臨窗而望的青年頭也不回的淡淡問道。
「是的，殿下，象牙白塔傳來消息了。」瘦削的人影頭臉都罩在墨色中，看不出一絲端倪。
「哦，怎麼說的？」青年似乎來了興緻，轉過身來，眼神含笑。
那瘦削的人影先是躬身一拜，然後接著說道：「詭老說，這小子還算靠的住，李莫歸這個叛逆誘惑於他都未曾動心，是個可堪造就的小傢伙，留下來看看能不能領悟『詭殺十道』。」
「如此甚好，想不到這小子出來東華就惹下了不小的動靜，如今又得詭老賞識，還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