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縱看著詭老彷彿能夠照進神魂至深處的銳利眼神，心頭頓時一緊。
鳳鳴學府不比之前得罪過的噬魂門與赤炎的灰火，後兩者雖然都不可小覷，但畢竟在明寐的根基不深，一時之間也難以對方天縱造成致命的威脅，至少方天縱是這樣認為的，但鳳鳴，則是一個真正行走於陽光下的龐然大物。
在明寐，得罪了鳳鳴就等若得罪了高層的貴族圈。
方天縱對於這個問題一時難以回答，畢竟，他並非孤家寡人，白水方家是他的根系所在，他可以在外奮力拚殺，惹下無數的麻煩，但前提是不可以對自己的家族產生負面影響。
而得罪了鳳鳴無疑便是將白水方家推向了毀滅之路。
詭老見方天縱低頭不語的模樣，也不生氣，只是負手等待。
片刻之後，方天縱歪著頭問道：「前輩，您說加入您的門下便是得罪了半個鳳鳴學府，那是不是意味著還可以得到另外半個鳳鳴學府的支持？」
「不錯，你這小子果然機靈。」詭老微微一笑，心頭卻對方天縱越來越欣賞了。
若是方天縱一口答應，證明他不是意氣用事便是典型的沒腦子，鳳鳴學府勢力龐大雄渾，就算江湖十門和鳳鳴學府對上也要權衡一二，但若是一口拒絕的話，又說明此子膽識過淺，難有作為。
但方天縱卻靈敏的辨別出了詭老話語里的意思，沒有意氣用事，也沒有選擇退縮。
這一點，很得詭老欣賞，他的詭殺十道需要的便是一個劍走偏鋒卻又不落俗套的傳人，而往往劍走偏鋒的年輕人不少，不落俗套思考的人也不少，偏偏二者合一的卻是少之又少。所以這些年來詭老一直未曾能夠找到傳人。
眼下的方天縱雖然修為差了些，但實力卻絕對不差，天賦也算不上一流，可膽識過人，尤其是廝殺時極為冷靜，卻又悍勇難擋，接連擊敗遠比自己修為更加高強的對手，這一點是極為難得的，許多天才人物根骨極強，但成就往往卻不如根骨天賦不如自己的對手，究其原因，還是堅韌與膽魄不夠。
在許多異域殺場上，隕落的天才比比皆是，許多都是緣於膽識不足的緣故。
就拿這一次在青玉台上的廝殺而言，高驚許或能夠在日後淬鍊出豐富的廝殺經驗，但若是在生死一瞬的戰場上，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鳳鳴學府，還有另一半自然是不恥鳳鳴五老為人的，那一半老夫也不大來往，不過，若是誰執意要和老夫做對，那另一半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詭老淡淡一笑，說的話晦澀神秘。
方天縱卻笑著應道：「不錯，偌大的學府，自然不可能是一派獨大，鳳鳴五老和前輩做對，另一半的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何況前輩實力高強，逼急了對大家都無好處，看來這一次之後，鳳鳴五老會消停一陣了。」
詭老讚許的點了點頭，說：「孺子可教。」
方天縱撓了撓頭，躬身一拜，對著詭老恭敬的說道：「晚輩方天縱，還請前輩教授晚輩詭殺十道。」
詭老這才微微一笑，素來僵硬的臉龐上現出柔和的味道，大袖一卷，一股澎湃大力輕易便將方天縱託了起來。
「起來吧，小子，我求三還一生無衣缽傳人，想學老夫的本事，還要看你的悟性。」詭老低聲一笑，這一次他並沒有跳上雙翼金翅虎，而是雙袖之中排出一股雄渾澎湃的真氣，破空飛縱。
此時方天縱才知曉，原來詭老的修為赫然已是武宗之境，而遠非是自己曾經誤以為的武師巔峰。
詭老破空而去，那一頭的雙翼金翅虎卻跑到了方天縱的身旁，匍匐在地，不斷以頭顱在其身上蹭來蹭去，似是撒嬌。
「哼，現在知道拍老子馬屁了，早幹嘛去了。」方天縱對牆頭草一般的畜生翻了個白眼，一步跨了上去。
猛虎頓時發出一聲長嘯，雙翼振動，瞬即破空而去。
……
象牙白塔內，動靜如初。
巫妖玄武辯機見詭老回來，只是打了個招呼便自行去澆灌花草了。
至於那一頭金剛白猿則是懶得連招呼都未曾打一聲，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
方天縱這才明白在萬丈高空之上的青玉台，詭老的傳影迴響石不過是一個謊言罷了。
只是這謊言，卻成功的震懾住了鳳鳴五老。
小山谷內寂靜如秋，卻溫暖如春。
回來之後，方天縱先是安靜的養傷，作息與以往並無不同，詭老進了象牙白塔便再也未曾出來，只是每日讓辯機給方天縱餵食不同的奇花異草，這些草藥的來歷未必可知，但效果卻極為神奇，在與高驚廝殺中受到的傷勢很快便悉數痊癒。
痊癒之後，辯機便帶著方天縱進入詭老的象牙白塔。
這是方天縱生平第一次進入象牙白塔，塔內的空間很是簡單，共有五層，每層都有三個房間，加起來不過只有十數個房間而已，算不上如何寬敞，中心處，是一個盤旋向上的樓梯，樓梯曲折，一眼向上竟看不到盡頭。
「在這裡等下，詭老也許去捕獵了，很快便會回來。」辯機朝著方天縱微微一笑，雖然毛骨悚然，但好在後者已經見怪不怪了。
辯機陪著方天縱站了一會兒，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拍了下巴掌說了句「哎呀，我的種子」，然後便扔下方天縱急匆匆的奔向第一層左側的一個房間，推開門戶沖了進去。
衝進去時，方天縱清晰的看到那門戶後的壯闊世界，竟是一片無盡無垠花海。
「這象牙白塔內難道也藏著一些微小的異域？」方天縱心頭一驚，但很快便又釋然，區區一個影殺營的訓練基地之一都能夠容納數個微小不入流的異域，又何況是二皇子奉為上賓的詭異地盤。只是看辯機闖進去的世界極為開闊，又遠非在天狼城的影殺營中所能夠相比的了。
少了辯機，白塔內頓時又寂靜了下來，這寂靜如同死灰，不發出一絲聲響。
方天縱忽然覺得太過於安靜，安靜的讓自己都有些不適應。
辯機一去不回。
而此時在象牙白塔的第二層，竟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這聲響斷斷續續，卻又凄厲無比，似乎能夠輕易撥動人內心至深處的好奇心。
好奇是種慾望，在寂靜如灰的環境中更是會發酵擴散。
方天縱越聽越是好奇，到了最後實在是按捺不住心頭的慾望，悄悄的登上了第象牙白塔的第二層。臨上樓梯時他還不忘瞅了一眼辯機進入的門戶，確定沒有動靜之後才毅然加速沖了上去。
第二層一如第一層般開闊，因為樓梯的顏色透明，因此，低頭就能清晰看到第一層的景象，而抬頭也能輕易看到第三層的動靜。
可在第一層聽到的呻吟聲在第二層竟詭異的消失了。
這讓方天縱極為失望，他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孩子，可也不願去做一些太過出格的事，在等了一小會兒之後還是決定下樓的好。
但就在轉身意欲下樓梯之時，一個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卻又再度在耳畔響起。
方天縱驀然轉身，確定了呻吟聲是來自於其中一個鐵青色的門戶之後，他便加快步伐，走到了近前。
然後，大力的推開門戶。
觸眼是極致的黑暗，昏沉如永夜，不顯一絲光亮。
妖異的是，連方天縱的「破法之眼」都無法堪破這濃郁的黑暗。
方天縱的右手頓時燃起一蓬妖嬈之火，鮮紅的焰火在黑暗中無聲的燒灼著，火花的妖嬈在這一刻悉數綻放，艷麗至炫目。
只是黑暗的邊幅很是廣闊，妖嬈之火能夠照耀的十丈以外，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一般的漆黑。
但呻吟聲卻越發的明顯清晰起來。
方天縱沒有過多考慮，他只是將手中的妖嬈之火燒灼的更鮮亮一些，便邁步朝著呻吟聲傳來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門後推開的大門無聲無息的關閉了。
方天縱察覺到了大門合上時的那一絲細微的聲響，不過他只停頓了極短的時間，便再度邁步向著黑暗深處走去。
這樣追隨黑暗的行走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
而呻吟聲有時會斷，再響起時方向似乎有些偏差，方天縱是憑著過人的毅力持續走下去的。
終於，呻吟聲的盡頭出現了有型之物。
那是一個巨大的銅柱，柱身足有十丈之巨，恢宏的如同皇宮中用來支撐殿堂的巨大棟樑，但此時銅柱屹立在黑暗中，只會給人一種詭異深沉的感覺。
銅柱上繚繞著綿延不休的黑色火焰，火焰無聲，陰冷無比，不斷幻化出一條條黑色的焰火巨蛇，肆虐的翻滾遊盪著。
火焰黑蛇之間，銅柱之上，赫然被束縛著一個衣衫襤褸卻又骨瘦如柴的男人。
但方天縱瞧見這個男人卻驀地身軀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