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是錯的么？」
「當然不！你當然可以有夢想，但請注意一件事！」李燴的聲音突然加重，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些變得狠心的企業家，他們的夢想呢？」
「那些以盈利為唯一目的創作者，他們的夢想呢？」
「那些比較追求者有幾套房子的男女，他們的夢想呢？」
「那些努力翻身成為土豪的人，他們的夢想呢？」
李燴的語言，好像是在剝洋蔥。
每一句話，輕輕撥開一層。
洋蔥的辣味泛了出來，讓人眼睛刺痛。
每剝開一層，都更辣，更痛。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要擊敗苑美和何馬的毒雞湯，這還不夠！
「他們的夢想在哪裡？」李燴掃視觀眾，露出了特有的微笑，「在你們這裡啊！」
「狠心的企業家會說，來我們的公司吧，共築夢想！」
「創作者在作品裡會描述一個充滿夢想的世界！這樣才夠正能量，夠讓人喜歡么！」
「男孩會對女孩說，我們不要總看著眼前的房產，還有遠方的夢想么！」
「土豪會告訴你，其實我也是有夢想的！」
「於是，夢想成為了企業家的牌坊。」
「成為了故事中的感動。」
「成為了戀愛的憧憬。」
「成為了土豪成功的秘訣。」
李燴站在台前，身體微微前驅，好像在努力和觀眾距離更近一些。
「沒人會告訴你，做企業要狠心，不要想著良久運營，殺雞取卵是對的，因為在這個時代，雞是殺不完的，你慢慢良心運營的時候，別人已經把雞殺光來收購你了！」
「沒人會告訴你，拍電影要拋棄自己的藝術信仰，即便故事裡的世界觀自己完全不認可也無所謂，有人願意買電影票是生存的唯一法則！」
「沒人會告訴你，婚姻其實就是要將自己賣個好價錢，女孩就要在最年輕漂亮的時候嫁給身家最高的那個男人，不然就再也不能嫁的滿意了！」
「沒人會告訴你，土豪只和土豪做朋友，假裝亮出大腿給你抱，只是為了讓自己更體面親民罷了，想和土豪交朋友的唯一方式，就是變成土豪。」
場面已經完全靜默，甚至連彈幕也沒有了。
無論是屏幕前，還是觀眾席，都只有吞口水的聲音。
感覺被針扎到了，很疼，同時又很癢。
李燴還要剝的更深，更深。
他頓了幾秒後，忽然質問道：「他們為什麼不說實話，為什麼要談夢想呢？」
「因為要用夢想掩蓋自己的不義。」
「要販賣夢想賺票房。」
「要勾引無知的追夢少女。」
「要讓你晚些來搶土豪的生意。」
「這些完全與夢想背道而馳的話，恰恰纔是這個時代生存的精髓所在，你們不需要知道，他們知道就好了，你們繼續做夢就對了！」
李燴張開雙臂：
「所以選秀節目要說選手有多麼美麗的夢想，讓你流淚，讓你感同身受。」
「企業家要大談夢想，絕對不會說他用了什麼手段，才終於得到那塊地皮的。」
「一些男人會大談夢想，這樣追夢少女在上床的時候，才不會在意他有沒有房。」
「土豪揮霍一些錢搞出一些事，告訴你，這就是老子的夢想。」
場面愈發凝滯，一些人已經本能打起了寒顫。
這鍋雞湯……太毒了，太毒了……
實際上，這一套原理，對於多數人來說，並非是想不到，只是不願去想罷了，夢想不僅是遮羞布，更是自我安慰的雞湯溫床。
可是現在，李燴在將這一切打翻。
「那學生會呢，學生會存不存在這種夢想套路？存不存在一些人，明明知道自己的成就和目的與夢想完全無關，卻偏偏要用夢想包裝一切，販賣夢想實現自我。」
李燴緩慢轉身，終於望向了苑美。
所有人都望向了苑美。
導播也將大特寫鏡頭給了苑美。
苑美的麵皮有些顫抖，但依然盡量保持著最體面的微笑。
不可能的李燴，不可能的，你說到這種程度，會死無全屍的。
李燴不在乎是否死無全屍，如果毒雞湯不再是毒雞湯，毒雞湯就已經死了。
「存不存在一些人，深知成為學生會長的手段是與領導搞好關係，是維持在校內一定的曝光率，是強勢贏得學生會內部的支持，是瓜分利益給學生會各個部門，是拉贊助充實會費，是這樣那樣，與夢想屁毛關係都沒有。」
「存不存在一些人，深知成為學生會長的目的是為了保研，為了工作介紹信，為了充實履歷，為了在準備留學時讓自己的簡歷看上去更漂亮，更容易去米國名校，是為了這個那個，與夢想屁毛關係都沒有。」
「夢想在這個過程里，只是一塊遮羞布，一碗熱雞湯。」
「難以想像的是，竟然還會有人端起這鍋雞湯，潑到我的身上？」
李燴盯著苑美搖頭：「不得不說，你的演講太過膚淺，你的雞湯不夠濃，本校的同學們早已認識到了現狀與事實，墨守成規去管理學生會無可厚非，但以你所謂的『夢想』為立足點攻擊我，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戳破你夢想的氣球么？」
「你對我們說，把夢想交給你吧，我們安靜的投你票就好了！」
「可是你並不會說，我們的利益不會有任何改變，學生會將繼續與夢想背道而馳，只有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
特寫鏡頭中的苑美，顫抖著接連搖頭數次，以此來否定李燴說出的一切，不過誰都能看到，她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李燴已經放下了苑美，轉身望向觀眾：「而我提出的策劃，都是基於簡單有效立足點的，希望擴大我們的交際圈，希望提高考取證書的效率。這些事情，絕對沒有苑美所謂的『夢想』動人，但也沒人能否定這些事情將真正幫助到我們。」
「可為什麼，這些簡單有效的策劃，並沒有人提？為什麼為校爭光的足球賽不好好組織，讓一個班的門外漢上場丟人？而我們的學生會始終沉浸在與有錢鵝贊助商的溝通中，沉浸在學校畫展的組織中？」
「想到了么？」李燴微笑著再次豎起手指，「因為那些對你們有益的活動，對他們並沒有利益！」
「去組織足球賽，招攬強手，然後呢？贏了比賽又怎樣？如果這部分時間用在與有錢鵝的溝通上，是不是將來的就業就有內部推薦了？」
「去和美院搞聯誼，大家找都找戀愛對象了又怎樣？不如好好做學校交待下來的畫展，這樣學校的『素質教育』與『文化氛圍』就算達標了，校領導也會很滿意，保研是不是有優勢了？」
「明白了么，這就是現在的學生會，這就是大多數競選者的根本立場，他們聯合起來攻擊我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我根本沒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而是站在了一名學生的立場上。」
漸漸的，洋蔥被剝到了最內層。
同學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天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苑美，突然覺得很噁心……」
「好像事情就是這樣的。」
「苑美剛剛說了什麼？我怎麼完全忘了？」
「其實學生會也一樣，明明是學生組織，不知不覺，就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被窩中的王帝怒擤鼻涕：「哼，無夢的時代么？這些有趣的言論，不過是追隨我的腳步而已。」
台上的李燴暫且解決了苑美，雖然不願再多樹敵，但總要回敬何馬。
「非要說的話，何馬學長對我的攻擊比苑美強大百倍，他至少攻擊在了我缺乏工作經驗的實際落腳點上。」
李燴說著轉向何馬，何馬依舊紋絲不動，相當沉穩。
「我理解何馬學長的指責。他完全不了解我，他了解我的唯一方式就是我公眾號發表的一些支離破碎的信息，以那些信息為依據，得出『中二』這個結論是合情合理的，我得說，我是有一些中二，但是沒你說的那麼嚴重，誰沒那麼點中二呢？」
何馬微微點頭，認可了李燴的解釋。
「比如站在這裡競選會長這件事，這本身就很中二。」李燴回過身，面向觀眾，「我的個人實力太強了，可以隨便去有錢鵝俱樂部踢球，可以去拍賣畫作，再不濟也可以去當偶像賣臉，我完全不需要保研或者工作推薦信。」
常人說出「拍賣畫作」，「當偶像」，「去踢球」這類話的時候，只會被人罵無知，但是李燴說出這些根本就無法辯駁！
既然如此，李燴到底需要什麼，他競選的目的，驅動究竟是什麼！
當然是為了毒雞湯的傳播，治癒世界了！
但沒法這麼說！
哎呀好頭疼好氣啊！
正此時，一個黑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