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遷營

韓孺子選中了兩名信使。

第一位是金純忠,他對參加義軍表現出明顯的興趣,最關鍵的是,金家人與望氣者無關,他們卷進這件事完全是一次意外。

「小春坊醉仙樓,那裡有個廚子,人稱『不要命』,你去見他,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他若是什麼都不問,你也不必多言,即刻返回,他若是問到我,請你對他說實話?」

「不用隱瞞任何事情?」金純忠很高興接到這趟任務,躍躍欲試,好像這就要拔腿跑向京城。

「不用,他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好,我馬上出發。」

「等等,諸事小心,城裡有可能已經發現柴韻的屍體,你……」

「換身衣裳、變個名字……我會小心的。」

「還得保密,不要告訴別人你進城的目的。」

金純忠說走就走,出去找了一名認路的義兵,讓他帶自己前往官道,給的理由是要回家取幾件遺落的重要物品。

第二名信使是驢小兒,一個單純而魯莽的矮小漢子,比金純忠更不易受到懷疑,也更可能壞事,韓孺子猶豫再三才選中他。

在義軍當中,晁氏父子受望氣者影響太大,其他人接觸的時間太短,想來想去,只有驢小兒可用。

「你叫什麼名字?」

「驢小兒。」

「你肯定有本名、真名吧?」

「就是驢小兒啊。」

還沒指派任務,韓孺子就有點後悔了,可他的確沒有更多選擇,「你姓什麼?」

「嗯……姓馬。」

「對,這才是你的本姓,名字呢?小時候。爹娘怎麼叫你?」

「驢小兒。」

「我賜一個名字,你可願接受?」

驢小兒大喜,「那敢情好。要威風一點的。」

「你姓馬,馬到成功。你就叫馬成功吧。」

驢小兒搖頭,「不夠威風。」

第一次賜名就遭到無情拒絕,韓孺子撓撓頭,「一馬平川,馬平川?也不喜歡……馬踏連營,乾脆你叫馬踏……」

「好,我就叫馬大,比驢小兒威風多了。哈哈。」

「只要……你喜歡就好。」韓孺子正色道:「馬大,朕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朕』是誰?」

「朕就是我,這是皇帝的自稱。」

「哦,那你不如就說『皇帝』,我立刻就懂了。」

「好吧,皇帝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說吧,揍誰?那些強盜嗎?我早瞧他們不順眼了。」

「不不,我讓你進城去找一個人。」

「找人啊……也行吧。」

「你去北城的倦侯府……」韓孺子仔細說明倦侯府的方位,花了不少時間才讓馬大牢牢記住進城之後該怎麼走,「在倦侯府後門。記住,一定是後門,你敲門。有人開門你就說找杜穿雲,沒人開門就算了,立刻回來。」

「行,然後呢?杜穿雲,我記住了,是揍他一頓,還是把他帶回來。」

韓孺子想了一會,「什麼都不用做,見他一面就行。杜穿雲是名少年,跟我差不多大。」

韓孺子相信。以杜氏爺孫的江湖經驗,能從馬大這裡問清一切。用不著他特意叮囑。

一切交待完畢,馬大卻沒有立刻出發,而是伸出一隻手,「給我吧。」

「給你什麼?」

「令箭啊。」

「我當面下令,用不著令箭。」

「不對,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

韓孺子無法,只得將一支箭交給馬大,提醒道:「完成任務之後立刻返回,不得在路上耽擱,令箭到時也要交回來。」

「這種事情我能不知道嗎?」馬大也出發了,這時天色已暗,他與金純忠連夜趕路,一切順利的話,將在明晨進城。

接下來的事情韓孺子就無法預料了,醉仙樓的廚子不要命和杜摸天都能找到楊奉,可是能不能及時帶回消息就很難說了。

韓孺子不想就這麼枯等,入夜不久,他傳令全軍轉移,前往防禦相對更完善一些的河邊寨,漁村裡只留幾個人。

與漁村相比,河邊寨只是多了一圈木柵,韓孺子遷營主要是為了鍛煉一下義軍。

他任命金垂朵的大哥金純保為左將軍,改封晁化為右將軍,各領二十個百人隊,這些百人隊都不足額,加在一起也不過五百餘人。

金純保曾是羽林衛的一員,略通治軍之術,與晁化一道,對行軍規則三令五申,尤其不準任何人隨意離隊。

歸義侯和三名妻妾又乘上唯一的騾子車,一路唉聲嘆氣,埋怨子女,更埋怨匈奴的都王子死的不是時候。

漁村離河邊寨沒有多遠,走陸路還要更近一些,子夜之前全軍到達目的地,出乎韓孺子的意料,人沒少,反而還多了十幾名。

主簿晁永思命人抬來記名門板,舉著火把,一隊一隊地核實,花了多半個時辰才弄明白,原來半路上有兩伙後來者混入隊伍,不查到自己頭上就不吱聲,就這麼跟著進入河邊寨。

與此同時,半路上還跑了一些人。

義兵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對地形極為熟悉,派出的哨兵沒起任何作用,有兩名哨兵也跑掉了。

一番查問之後,終於確認混入者並非姦細,他們就是太老實了,不愛說話。

這就是韓孺子的第一支軍隊,人數不多,問題和漏洞卻比十萬大軍還要雜亂。即便如此,當義軍一隊隊走進河邊寨時,還是令寨里的少數人大吃一驚。

張養浩不敢回京,留在寨子里看守三名勛貴子弟,對是殺是留一直猶豫不決。

他已經聽說有一批百姓跑去支持廢帝,這是望氣者的計謀之一,他不是很在意,專心等待崔家行動。在他看來,那才是能夠決定勝負的力量。

可這些烏合之眾——他們的確是烏合之眾,衣裳破舊。全身上下不著片甲,鐵制兵器不過百餘件——竟然排著整齊的隊伍陸續進寨。有將官、守號令,雖說途中出了一些意外,這樣的軍容還是令人難以想像。

查點人數之後,韓孺子選了一塊空地充當臨時「中軍帳」,安排侍衛,左右將軍站立兩旁,主簿執筆守在身後,各隊百夫長依次前來報告情況。並接受新的任務。

河邊塞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守衛鬆懈了,陸路和水上都要派駐哨兵與斥侯,各隊輪流休息和值守。

張養浩遠遠地望見這一切,不由得心驚膽戰,回屋時躡手躡腳,再不敢將倦侯當成俘虜看待,更不敢去見他。

如此一番折騰下來,離天亮沒多久了,韓孺子草草睡了一會,剛入夢就被喚醒。

林坤山回來了。帶回一支三十餘人的小隊,這隊人不是強盜,不是普通百姓。全都穿著一模一樣的青衣長袍,騎著馬,挎弓攜刀,護送一輛馬車,不準任何人接近。

林坤山比張養浩還要驚訝,白天走的時候他看到的還是一盤散沙,再回來時卻要通過重重哨卡,不久前還視望氣者為神仙下凡的百姓,突然變成了六親不認的士兵。無論如何也要先通知「皇帝」才能讓他們進寨。

韓孺子下令放行,林坤山先將馬車裡的人送到一間空屋子裡。然後獨自來見「皇帝」。

「草民林坤山拜見陛下。」林坤山很會察言觀色,心中疑惑。表面態度卻越發恭謹。

這隻數百人的小小軍隊其實遠未成形,韓孺子對此心知肚明,不過能讓旁觀者驚訝一下也是好的。

「人帶來了嗎?」

「來了。」

「為何不來見我?」

「呃,情況特殊,希望陛下能移駕去見他。」

韓孺子看了看兩邊的十幾名侍衛,說:「跟他說,如今一切都已恢複正常。」

林坤山笑了笑,起身告退,足足兩刻鐘之後,才帶人返回。

東海王來了,很不情願,這跟他之前預計的情況大不一樣,他以為這裡聚集著一批受到蠱惑的百姓,自願為「皇帝」賣命,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前往京北一帶挑起暴亂,有無戰鬥力並不重要,只要能引走一部分北軍就行,結果他看到的卻是一隻有模有樣的軍隊。

還沒進寨他就後悔了,可是想改主意已經來不及,他帶來的三十名護衛太少了。

林坤山一進屋就跪下,輕輕拉扯東海王的衣角,東海王看了一眼左右兩邊破衣爛衫的侍衛,既覺得不安,又覺得這些人不堪一擊,心中驚疑不定,最後,他還是跪下了。

不等東海王開口,韓孺子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笑著扶起,然後對眾侍衛說:「這是我的弟弟東海王,從今以後,見他如見我。」

侍衛們立刻抹去臉上的嚴肅,熱情地上前打招呼,甚至親切地在東海王肩上拍兩下,好像是這一次再普通不過的聚會。

東海王擠出笑容,盡量躲避觸碰。

韓孺子請侍衛們退下,只留下東海王和林坤山。

「你還真有點本事。」東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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