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悲憫天人,英雄其名有情心 第八十四節 因果

老夫人似乎有意如此,對著閑著無事的易寒道:「易寒,你隨我到齋堂一趟」。

易寒以為這是要成為李家女婿的規矩,也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這齋堂離廳堂也不遠,過了一會兩人來到寂靜無人的齋堂,進了內堂,堂內深長,未設窗戶,兩旁點著紗燈照明,正前方一張長桌之上一對蠟燭燃著,依稀可以看見上面供奉了不少牌匾靈位,這周圍沒人,這上面的蠟燭是誰點上去的,想到這裡,在加上這陰森森的氣氛下,易寒不由感覺毛骨悚然。

老夫人回頭笑道:「你這個孩子倒懂事,腳步輕了許多,李家男兒的靈位全部供奉在這裡」。

老夫人捉住了他的手,「你沒說虧心事,怕什麼?」

易寒猛點頭,心中卻暗暗苦道;「我做了,我挖了四爺的牆角」,突然卻挺起胸膛,心中暗道:「四爺,我這是替你照顧夢真,有什麼不對。」

老夫人為了讓易寒輕鬆一點,說道:「這靈堂是不能見陽光的,裡面的燈,每個三個時辰要換一次,一天要換上四次」。

老夫人的話無意間卻解了易寒心中的疑惑。

來到靈堂之前,易寒突然跪了下去,他覺得上面一個個讓人尊重的名字都值得自己誠心一跪。

老夫人緩緩道:「卓兒啊,明瑤要嫁人了,這是她自己選定的夫君,跟你一樣也是個征戰沙場的熱血男兒,你在天之靈可要保佑他們兩人白頭偕老,平平安安……」說著說著,眼淚悄悄的滑過她蒼老的臉龐。

易寒默默無語,大喜在前,他實在感受不到老夫人語氣中的悲傷,他只能保持安靜以示尊重,老夫人說了很多話,剛開始是說給易寒聽了,說了一會之後,卻越說感觸越深。

易寒依然靜靜傾聽,直到老夫人聽了下來,說道:「剛才失禮了」。

易寒淡道:「沒關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老夫人朝其中一個靈牌看去,輕輕說道:「那是夢真的夫君,也是我的四兒子,他們成親洞房那天,夢真與子霄鬧了彆扭,子霄被趕在了門外面跪了一個晚上,夢真卻不知道他第二天就要上戰場,哪裡知道去了之後就永遠也沒有再回來」。

易寒微微動容,一個肯跪下來,又毫不猶豫的舍別新婚妻子遠赴戰場的男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都說女子心深絲毫,其實男子也是一樣的,人性是複雜的。

老夫人又緩緩道:「我的兒子就是這樣一個個戰死,我的媳婦也是這樣一個個守寡,夢真自從嫁入李家就沒有享受過一天快樂的日子,雖然她表面上常露出微笑,但我知道那是苦中作樂,我能了解她的感受,一輩子就這樣孤單單在這深院之中渡過,不管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我都可以原諒她,就算與禮法有悖,我也會袒護她」。

易寒的心情突然被老夫人淡淡的幾句話說的特別激動,這不是別人的事情,夢真與他有糾纏不清的關係,他已經可以揣測到夢真懷了他的孩子回到娘家去,雖然這件事情沒有證實,但可能性很大,他不知道老夫人知道多少,又是否故意在他面前提起。

老夫人突然眼神銳利的看著易寒,沉聲問道:「你說這樣的一個女子可憐不可憐」。

「可憐」,易寒由衷應道。

老夫人又道:「後來我知道夢真懷孕了,我也不知道她與什麼男子有私情,只是卻是失貞了,你說這樣的女子可恥不可恥」。

易寒心噗通跳得飛快,靜靜無語。

老夫人沉吟良久之後,繼續說道:「可恥!也是可敬,為了一段虛情假意,她寧願付出生命也不願意將那個男子供出來,獨自一個人默默忍受悲傷凄楚,讓人痛恨的是,那個男子卻一走了之當起了縮頭烏龜,寧願看她受盡折磨也不敢站出來攬下全部責任,卻讓一個弱女子來頂著這個罵名,你說可恨不可恨」。

易寒被說的心中在滴血,一個善於隱忍的人這個時候應該理智的保持沉默,他卻猛的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是我,就是我與四夫人有私情」。

老夫人很平靜的看著他,突然一個巴掌就扇去,「我早知道是你,除了你沒人敢幹出這種捅破天的事情來。」

易寒沒有還手也沒有躲開,這個巴掌他應該挨,老夫人道:「這個巴掌是你屢次破壞我李家門風」。

一語之後又突然又打了易寒一個巴掌,「這巴掌是我替我可憐的兒媳婦打的,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是我李家的人」。

易寒頂著火辣辣的臉龐訝異的朝老夫人看去,只聽老夫人平淡說道:「做了這種失貞的事情,我自然要做主把她給休了」。

聽了這話,易寒鬱悶全無,心頭一把滾燙滾燙的火在燒著,那我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夢真了,他不是個傻子,他當然能聽出老夫人話中之意,禮法設定當初本來就是以人情為本,倘若處處秉守禮法,不通人情,那豈不是本末倒置,從這一次可以看出老夫人是個通情達理又睿智的女子。

老夫人嘆息道:「夢真已經不是我李家的媳婦,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她的活潑直接。」

易寒問道:「老夫人,你竟已知道這事是我乾的,打算如何懲罰我」。

老夫人訝異的看著易寒,「我已經懲罰你了,莫非要把我這孫女婿給整死才算懲罰嗎?」

易寒立即跪了下來,「謝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微笑道:「我肯如此輕與,原因有三,第一我心疼這個兒媳婦也明白她的苦處,更希望她快樂。第二你與夢真是什麼樣的孩子,我心裡有數。第三家醜不可外揚」,說完輕輕的撫摸易寒的臉龐,「疼吧,你這張臉生來就是來頂罪的,依你的性子,以後少不了它的苦頭吃」。

易寒對於老夫人的寬容大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老夫人淡道:「我也不說些教訓你的話,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拘禮法的,能管住你的也只有『情』這一個字,我喜歡你就是你比別人更多情,卻不像某些死老頭子一般冷漠無情,十幾年都不回家一趟」。

這個時候易寒臉色卻怪異的露出一絲微笑,老夫人讓他感覺很輕鬆。

「起來吧,這事我已經替你兜著了,若是讓李毅老頭子知道,這府內又得鬧翻了天,我喜歡喜氣洋洋,可不願意看到悲慘的場面」,一語之後又嘆息道:「人生百年,垂暮在即,什麼事情都要看開一點,自己開心別人也快樂,其樂融融有何不可」,這大概就是在她處理這件事情上,非但沒有暴跳如雷反而成全別人的原因吧。

易夫人與吳天瑜剛走到玄觀閣,就看見沐彤臉色蒼白,驚慌失措了跑了下來。

兩人一見,心頭栗抖,知道必有壞事發生,果不其然,只聽沐彤哭著喊道:「大夫人,小姐突然暈過去了」。

易夫人還好點,當時她聽到易寒戰死的消息,也暈眩過去,以為明瑤受了什麼刺激,或者身體虛弱,大婚在近,有些緊張。

吳天瑜卻發瘋的衝上閣樓而去,也顧不得什麼夫人的優雅,當初王師曾暗中傳話給李毅,要明瑤時常保持清心寡欲,不憂不喜,倘若明瑤無端暈倒,便是她的死期。

是的,玄觀自幼就有身疾,她那顆心臟比平常人要虛弱不知道多少倍,大喜或大悲都有會加快她的死期,隨時都有可能猝死身亡,玄觀在王師身邊修心養性,又習武強身健體,才能熬到現在。

與易寒接觸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玄觀卻嘗到比她一輩子還要多的喜怒哀樂,這無意之中加快了她的死期,在那段時日里,玄觀時常能感覺到自己心頭隱隱作痛,可是她卻喜歡這與易寒在一起的感覺,就算是死也不願意再清心寡欲的苟活著。

易夫人隨著沐彤上了閣樓,只見吳天瑜牽著明瑤的手,悲傷的泣道:「瑤兒,我的瑤兒」,她只是重複著這一句話。

易夫人靜靜的走了過去,看著這個閉著眼睛,發出微弱呼吸,容神嫻靜如水,精美如雲的女子,將自己的手鐲戴在明瑤一動不動的手腕之上,輕輕的撫摸著,似在哄著自己的孩子入睡,眼淚悄悄的滑落到她風韻猶存的雙頰,那麼的慈祥又那麼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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