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兵刃縱橫,名將風流八鳳嬌 第四十節 情憑誰來定錯對

寂靜的院子里,她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儒服,灰中帶白,就像經過無數次的清洗才暴露出她清潔如水的底色,半輪彎月在草地之上映出一個婉約顫顫的影子,她的身子輕的微風就能將其吹倒。

目光幽凝,單手倚著樹榦,濃黑的一黛遠山,在天邊朦朧的靜止,蒼壯、偉麗、深深而踏實著。

蟲兒在這幽靈一般的夜晚唧唧地響叫,一隻晚歸的鳥兒在她頭頂哀哀地飛過。抬頭,蒼茫的微月勾垂,憶念著他,慢慢的憶念啊……

華爍燦爛的夜憐惜著她,古都秋涼的風擁愛著她,蘇洛重重的咳嗽幾聲,柔軟的草兒墊著她搖搖欲墜的身軀,那並不強壯的小樹靜靜的讓她依靠著。

向來剛強不屈的蘇洛為何會虛弱到如此,自從收到易寒的來信,她便病了,今天是她第一次走出屋子。

念著那冷漠無情的絕情書,神韻天然的姿容已是柔腸百轉,憶起那孤傲冷毅的臉龐,山巒偉峻的身軀,她已是情淚雙垂,都有的壞毛病都忘的一乾二淨,她想的念的都是他的好,蘇洛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深深的愛著自己的親生弟弟,深入骨髓,心中宏大的博愛遠去了,友愛遠去了,理想遠去了,她最想得到的是一份真實屬於自己的愛,這些心中一直自信堅持的東西變得越來越模糊,她只是一個凡人。

踏步而行,周圍只有悉悉的腳步聲,心中一陣悸動,雙手不自覺的往臉龐摸去,凝神回憶著,與他並肩行走時,看水波流動,看對岸煙雨,看月兒高掛,看漆黑寂靜的天際,想他大膽的伸出手來摸自己的臉,而自己從來不會給他在上面久久溫存的機會,那瞬息滑過的溫暖落到心頭,雖然只是一剎那,卻讓她心噗通跳的飛快,蘇洛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龐,似乎想感受那一刻的溫柔,可是自己的手心一樣溫暖,卻沒有落到心頭,呢喃自語:「小寒,姐姐好想你」。

情不自禁的又取出那封讓她傷痛難忍的信,看著那熟悉的筆跡,念著那憤怒的指責,字裡行間充斥冷漠無情,當再次看到斷師生之情,姐弟之情時,手不停的顫抖,整顆心激動的似乎停止了跳動,不爭氣的淚水不停的往外滾淌,斑斑點點低落在已經滿是淚痕的信上,她一直是個剛強的人,可是越是剛強的人,溫柔起來更是柔弱到了極致,她無悔著又萬般無奈,蒼天戲人,卻愛上了一個不應該去愛的人。

生命之中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在夢裡頭,擁著你在夢中,才能放任自己感受你的溫柔,夢與現實,小寒,你一直停留在我的心中。

蘇洛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堅強的露出一絲微笑,仰望著天空孤單的月兒,憶起快樂的往事,心中泛著無數的思念,他那放蕩的笑臉似乎就在眼前,喜歡他那個鬼鬼祟祟的眼睛,喜歡他得意洋洋的笑聲,好想輕輕撫摸他的面容,好想聽他在自己耳邊嘮嘮叨叨的講個沒完,好想聽他那些動人的故事,好想不用假裝毫不在乎,好想告訴他自己被感動了,好想用一個吻安慰他失落喪氣的表情,好想讓他緊緊的將自己擁抱在懷。

嘴唇輕顫,艱難的呢喃著,「小寒,姐姐……愛……你」,這句話在她心中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可是從來沒有說出口,就是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曾有過,說出這句話,對蘇洛來說,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她虛弱的身體用盡全身力氣,咬著嘴唇才將最後一個「你」字念完。

蘇洛滿腔理想,她曾經以為自己能不染人間情愛,而唯一讓她悸動的男人又是自己的親人,這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愛,儘管易寒似一把烈火,時時刻刻輕易就能將她燒的熱血沸騰,可她卻一直在躲避,每當晚夜到來,甘願一個人獨處,甘願一個人冰冷,甘願一個人在愛與不愛之間自我掙扎,而易寒卻從來不知道她的痛苦,每當看見她莫名其妙得冷漠起來,總會一臉失落輕聲嘆氣,一會之後又露出熟悉的微笑與她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兩個人的關係又變成了師長與學生的關係,他又表現出那份應該有的尊重,他知道易寒一直想跨越師生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苦習棋藝,甚至為了贏下她一盤而不惜一晚未睡,蘇洛知道這不是他少年心性的好強心,他是想證明自己的強大,反襯她的弱小,他想證明棋盤之間的兩人只是男子與女子的關係。

從一開始信心滿滿到一頭汗水冥思苦想,蘇洛會好奇為何只是普通的一盤對弈,他為何如此重視,後來從他的眼睛中,她明白了這是一雙男兒得眼神,這不是一個少年應該有的,每下一步棋易寒都思索良久小心翼翼,他入神,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到棋盤之上而恍然未覺,她心疼很想讓他一次,可是她的性格又註定不會手下留情,直到他無法落子,重重的嘆了一口,而蘇洛一如既往只留下一句,「今天就到這裡吧」,話說完就頭也不迴轉身離開,此刻想來他重重的嘆息聲是那麼清晰,她多想回到過去溫柔的對著他說:「總有一天你會勝過我的」。

趁未釀成大禍之前,她毫不猶豫的離開,直到兩人再次相遇,這時他已經成長為一個翩翩男子,光陰流逝,再次相見表面上好像恍若當初一般,可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寒,他更大膽更放肆,表面上依然心如止水,內心早已經翻江倒海,她從師長的角色向姐姐轉變,這種親昵的關係,讓潛藏內心的情感變得無法控制。

一陣秋風出來,臉上未乾的淚痕讓她感覺有些涼意,「小寒,就讓我永遠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就讓姐姐一個人來承受這種痛苦,就讓姐姐整顆心都想你敞開,願你此刻會知道,不要再無情的責備我,更不要對我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涼風拂面,彷彿帶著他的氣息,她往院子外面那個與易寒共同駐步的草地走去,剛邁出一步,卻因為站的太久,腳下無力,驟然倒地,暗處一個安靜的身影矯健的朝她賓士而去,將她扶住,柔聲問道:「蘇洛,你沒事吧」。

蘇洛心中一喜,猛一抬頭,見是明修,難掩一絲失望,微笑道:「這麼晚你怎麼會在這裡」。

明修看著她皎潔若明月的臉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蘇洛,你哭了,我一直以為你不會落淚」。

蘇洛尷尬的笑了笑,「讓你看笑話了」,伸手就要去擦拭自己的淚痕,明修卻搶先一步伸出大拇指溫柔的就要替她拭去淚痕,便就在剛要觸碰到她肌膚的時候,卻猛的被蘇洛甩開,明修反應不及竟被蘇洛這個弱女子推的向後倒地,心中暗忖她那裡來這麼大的力氣,自己方才情不自禁褻瀆了她,卻是活該。

蘇洛輕聲道:「明修,對不起」,聲音一樣溫柔,可是語氣卻拒人於千里之外。

明修感覺到她與平常有些不一樣,愣了一愣,笑道:「不礙事,剛剛是我無禮了」。

蘇洛輕輕搖頭,「我不是說這件事,我無法接受你」。

明修聞言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心中充斥著一股蝕骨的冰冷,只感覺活著無趣,久久無法言語,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好長時間,明修嘴唇顫了顫,艱難的問道:「為什麼,我願意永遠等你」。

蘇洛幽幽道:「我的內心自始至終裝著一個人,我以為我能不再想他不再念他,我以為你能讓我忘記他,可一直在欺騙自己,他的氣息已經融入我的血肉之中,只是呼吸我就能感覺他在我身邊」。

明修盡量讓自己翻江倒海的心情平靜下來,可是發聲時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了,「這就是為什麼昨夜你突然大病,這就是為什麼你今天一步未踏出房門,這就是你為什麼落淚,蘇洛我能看見你的痛苦,雖然你深愛著他,他卻從來沒有珍惜你,更沒有守護在你的身邊,為何你依然無怨無悔,我卻能……」明修很激動,說到最後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心疼蘇洛,他可以無法擁有她,但她卻不能看見她如此傷心,剛剛自己在暗處看著她的瘦弱的背影,他真的很想擁抱她,讓她露出微笑,可他卻只能靜靜的等待。

蘇洛輕輕搖頭,「明修這不是你想像的那樣,這是永遠解不開的鎖」。

這時,明修卻冷冷道:「是不是易寒!」

蘇洛一驚,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明修道:「我明白了,蘇洛你放心,他無論在天涯海角,我也讓他回到你身邊」。

蘇洛急道:「不要!」

明修轉身離開,聽到蘇洛的叫喚,猛然回頭露出微笑深情的看著她,不言一語,心中卻一直在念道:「愛你卻不能擁有你,就讓我將你的快樂帶到你的身邊」。

蒼苔露冷,翠鬢風寒,明修已經遠去,「明修對不起,我這一生只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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