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名士狂傲,各顯風騷博美人 第六十六節 決心

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臉上帶著喜色,步伐匆匆走進洛游書院,一身污穢不堪的粗布麻衣勉強遮住高大的身材,露出幾處補丁,粗獷的臉滿是汗水,粗大的手拈著一封薄薄的信封。

書院傳來孩子們愉快的朗誦聲,漢子神色一呆,眼神變得茫然似乎想到了什麼,嘆氣一聲,腳上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粗而沙啞的聲音喊了出來,「女先生——」。

蘇洛聽到聲音,走出屋子,見到來人,笑道:「有什麼事情嗎?」

這粗獷的漢子見了蘇洛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壓低他那沙啞的嗓音道:「女先生,我聽說你這裡免費給人閱讀書信,我娘子給我寫了封信,能不能幫我念念,我不識」。

蘇洛微笑道:「拿過來吧」,這些人都是外鄉人,生活窘迫,這點錢他們卻不捨得出,以前幫過別人念過一封,一傳十,十傳百,卻有越來越大的尋來。

蘇洛接過信拆開念了出來,念完,漢子卻一臉迷茫,問道:「女先生,這話文縐縐的,我聽不明白」。

蘇洛笑道:「你有多久沒給家裡寄錢了」。

漢子臉色一漲,弱弱道:「有一些時間沒有了」。

蘇洛淡道:「你娘子催你給家裡寄錢了,上次寄去的已經用完,現在家裡無米可炊,孩子正餓著呢」。

漢子臉上隱隱一絲愧色,對著蘇洛道:「女先生,勞你給我寫一封信好嗎?」。

「隨我來吧」,蘇洛卻是什麼廢話也不講,走進屋內,鋪好紙,手執筆,問道:「你想說什麼,念出來,我來給你寫下」。

漢子一邊思索一邊斷斷續續道:「我現在寄宿在老王家裡,白天我就幫人家抬杉木,晚上我就上山去砍柴……」

蘇洛擱筆,漢子弱弱道:「女先生,請給我念一遍可以嗎?」

「舊無寄者,因自己個人生活,尚且寄食於人,凄苦萬狀,逼於生活苦累,非梟心無情漢,不念你等也。」

「為博多些錢銀,日出日晒,雨落雨淋,白天持杉,入夜砍柴,省吃儉用存錢銀二兩一弔三百六十七錢,本欲月底寄送回家,卻突遭賊盜,種種損失,一無所有,現在所存唯一條生命耳,對於未及時接濟,深感羞慚,所幸身健無恙,家中妻兒勿憂煩,可先到隔壁借些粗糧解飢,為夫日夜勤作,不久便有錢兩寄送歸家」

蘇洛臉色一呆,這些是她剛剛所寫的嗎?仔細念來卻過於悲戚,卻是漢子念來,她用文字表述出來。

漢子疑惑問道:「女先生,這是我剛剛念的嗎?怎麼聽起來有點不一樣」。

蘇洛淡道:「你說是如此,信卻是要這般寫來」,話畢,卻突然將剛剛自己寫好的信給撕毀。

漢子大吃一驚,「女先生,這……這……」

蘇洛淡道:「你還是回去一趟吧」。

漢子一臉苦惱,「我其實也挺思念她們只是,我若賺不到銀子,她們就要餓肚子啊」。

蘇洛眼神堅決,淡道:「我想去西北一趟,你來給我做導遊,我會給你銀子作為酬勞,這樣你即能回去,又能賺銀子」。

漢子大喜,「女先生,你說的是真的嗎?什麼時候啟程」。

蘇洛淡道:「你回去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即可啟程」。

明修站在屋門口,剛剛蘇洛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她要離開金陵,去那貧苦的西北地區,其目的自己就算不問卻能猜出幾分來,問道:「你真的要走嗎?」

蘇洛淡笑道:「我決定的是從來就不會再去考慮第二次」。

明修走了進來,坐在她的對面,淡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問一問你匆匆離開,這洛游書院怎麼辦」。

蘇洛展顏一笑:「明修,我知道你會辦我想辦法的」。

明修苦笑一聲,「我自然會替你想辦法,我認識些人,才學雖不如你,教導這些孩子卻綽綽有餘」。

蘇洛輕輕搖頭,「別人我不放心,我想把洛游書院交給你」。

明修哈哈一笑,「我突然想到一個人一定很合適,易兄怎麼樣?」

蘇洛絲毫沒有猶豫,反對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依他的性格如何能穩住性子做這些事情」,心中暗忖,若是由這小色狼來教,十年之後這金陵城便會成長出一班不學無術的色狼,也不知道我突然離開他會不會想我,會不會惱我。

明修見蘇洛一臉思索,出聲打斷道:「蘇洛,我想與你去西北」,蘇洛剛要拒絕,明修抬手打斷道:「你先聽我說完,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去西北,你雖有心,但有些事情你一個女子做不到卻需要我的幫助」。

對於這個溫文爾雅且正直謙遜的男子,蘇洛一直心存抵觸,不得不說若不是心裡對易寒有著一份超越姐弟關係的感情,她極有可能接受對方。

明修靜靜的等待她的回話,可以看得出來她在猶豫,他卻絲毫沒有打算再勸說的意思,只要她點頭,他明修就算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也不皺眉,只有在她身邊,自己才能感受到活著的意義,他對蘇洛有愛,這種愛是無聲的,只為付出不計回報。

蘇洛眉頭一舒,嫣然一笑,「明修,好吧」。

淡淡的四個字,卻讓他感覺到了一種與眾不同態度,她的笑容讓自己滌盡塵心。

蘇洛心中做了一個決定,她與易寒是不可能的,那為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去忘掉他呢,給眼前這個優秀的男子一個機會,明修會跟著她,隨著她去做她喜歡做的事情,易寒卻牽絆著她,儘管她是姐姐,卻無時無刻不是想依賴著他,在他面前的威嚴只不過為了掩飾內心的那份邪惡的念頭。

心中原本想在臨走之前再見他一面,想了一想,卻還是不打算見他,怕到時見了他又下不定決心,她做事就像下棋一般從來不猶豫,可易寒卻讓她猶豫了一次猶豫,那一次她一夜未眠,這一次也是一樣嗎?小寒,姐姐卻要把你從我的心裡拔根而出,姐姐二字卻只能在內心深處偷偷喊出來。

※※※

既然易寒說要改變,方夫人便吩咐下人侍候他去更換一套新的衣服將他支開,趁機與玄觀單獨聊天,她們所聊的內容卻不想讓第三個人聽見。

房間里只剩下兩人,方夫人道:「妹子,眼下秋收即將到來,各方官家派使者前來想要索要糧食,我存糧不多,穀物卻未成熟收割,心裡沒底,你看我是賣還是不賣」,她身為世族大家之主,身邊豈會沒有能人,大旱之趨卻也看的出來,即將損失巨大,雖然心疼,可卻遠遠沒有糧食無法供給所帶來的影響之大,一者必將與那些官家勢力結怨,二者其他世族大家必會乘機打擊自己,三者乃是她最擔心的一點內亂。

玄觀淡道:「夫人,你為何會問我這些事情呢,你心中其實已經有注意不是嗎?」

方夫人嘆道:「妹子,我們不是外人,我不妨給你明說了吧,大旱即將到來,我的存糧根本無法滿足他們的需要,我卻打算高價收購糧食,卻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個坑填平,若是填不平,內亂一起,方家幾百年的基業恐怕就要在我手中化為烏有」。

玄觀原本以為方夫人打算勒緊糧倉自保,卻沒想到她如此大義,有心助她渡過難關,笑道:「夫人,你放心,不會有大旱,你卻須先做好排澇工作,免得淹沒農田」。

方夫人驚訝道:「妹子,你是說要下雨,可是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下雨了,卻是怎麼可能」。

玄觀淡道:「夫人,你為何不賭一賭呢?你應該知道,眼下所有人都因為即將要大旱,必定勒緊糧倉,姐姐此刻放糧,那今後夫人在各管家勢力眼中便是第一選擇,既得名又獲利何樂而不為呢?」

方夫人一臉嚴肅,「妹子,我知道你從來不信口雌黃,你告訴我,你為何會認定沒有大旱」。

玄觀淡道:「這卻是我家先生告訴我的」。

方夫人一臉疑惑,「哪位先生?」

「剛剛離席的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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