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指名道姓的說好了。」弗洛尼說。「說誰的名兒他都不懂的。」
「你倒說說看,瞧他懂不懂。」迪爾西說。「你在他睡著的時候說,我敢說他也聽得見。」
「他懂得的事可比你們以為的要多得多。」羅斯庫司說。「他知道大家的時辰什麼時候來到,就跟一隻獵犬能指示獵物一樣。要是他能開口說活,他准能告訴你他自己的時辰什麼時候來到,也可以說出你的或是我的時辰。」
「你把勒斯特從那張床上抱出來吧,媽咪。」弗洛尼說。「那孩子會讓他中邪的。」
「給我住嘴。」迪爾西說。「你怎麼這麼糊塗,你幹嗎去聽羅斯庫司的胡言亂語;上床吧,班吉。」
迪爾西推推我,我就爬上了床,勒斯特已經在上面了。他睡得很熟。迪爾西拿來二根長長的木板,放在勒斯特和我當中。「你就睡在自己的一邊。」迪爾西說。「勒斯特小,你不要壓著了他。」
你還不能去,T.P.說。你等著。
我們在大房子的拐角上望著一輛輛馬車駛走。
「快。」T.P.說。他抱起小昆丁,我們跑到柵欄的拐角上,瞧它們經過。「他走了,」T.P.說。「瞧見那輛有玻璃窗的了嗎。好好瞧瞧。」他就躺在那裡面。你好好看看他。
走吧,勒斯特說, 我要把這隻球帶回家去,放在家裡丟不了。不行,少爺,這可不能給你;要是那幫人看見你拿著球,他們會說你是偷來的,別哼哼了,好不好。不能給就是不能給。你拿去又有什麼用呢。你又不會玩球。
弗洛尼和T.P.在門口泥地上玩。 T.P.有一隻瓶子,裡面裝著螢火蟲。
「你們怎麼又全部出來了。」弗洛尼說。
「家裡來了客人。」凱蒂說。「爸爸說今天晚上小孩子都聽我的。我想你和T.P.也必須聽我指揮。」
「我不聽你的。」傑生說。「弗洛尼和T.P.也用不著聽你的。」
「我說了要聽他們就得聽。」凱蒂說。「沒準我還不打算叫他們聽呢。」
「T.P.是誰的話都不聽的。」弗洛尼說。「他們的喪禮開始了嗎。」
「什麼叫喪禮呀。」傑生說。
「媽咪不是叫你別告訴他們的嗎。」威爾許說。
「喪禮就是大家哭哭啼啼。」弗洛尼說。「貝拉·克萊大姐 死的時候,他們足足哭了兩天呢。」
他們在迪爾西的屋子裡哭。 迪爾西在哭。迪爾西哭的時候,勒斯特說,別響,於是我們都不出聲,但後來我哭起來了,藍毛 也在廚房台階底下咪叫起來了。後來迪爾西停住了哭,我們也不哭不叫了。
「噢。」凱蒂說。 「那是黑人的事。白人是不舉行喪禮的。」
「媽咪叫我們別告訴他們的,弗洛尼。」威爾許說。
「別告訴他們什麼呀。」凱蒂說。
迪爾西哭了,聲音傳了過來,我也哭起來了,藍毛也在台階底下皋叫起來。 勒斯特,弗洛尼在窗子里喊道,把他們帶到牲口棚去。這麼亂鬨哄的我可做不成飯啦。還有那隻臭狗。把他們全帶走。
我不去嘛,勒斯特說。沒準會在那兒見到外公的。昨兒晚上我就見到他了,還在牲口棚里揮動著胳臂呢。
「我倒要問問為什麼白人就不舉行喪禮。」弗洛尼說。 「白人也是要死的。你奶奶不就跟黑人一樣死了嗎。」
「狗才是會死的。」凱蒂說。「那回南茜掉在溝里,羅斯庫司開槍把它打死了,後來好些老雕飛來,把它的皮都給撕碎了。」
骨頭散落在小溝外面,陰森森的溝里有些黑黢黢的爬藤,爬藤伸到月光底下,象一些不動的死人。接著他們全都不動了,周圍一片昏黑,等我睡醒重新睜開眼睛時,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聽到急勿匆地走開去的腳步聲,我聞到了那種氣味。 接著房間的樣子顯出來了,但我卻閉上了眼睛。可是我並沒有睡著。我聞到了那種氣味。T.P.把我被子上扣的別針解開。
「別出聲。」他說。「噓——」
可是我聞出了那種氣味。T.P.把我拖起來,急急忙忙地幫我穿好衣服。
「別出聲,班吉。」他說。「咱們上我家的小屋去。你喜歡上咱們家去,是不,弗洛尼在那兒呢。別出聲。噓——。」
他給我繫上鞋帶,把帽子扣在我頭上,我們走出房間。樓梯口亮著一盞燈。從走廊那頭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噓——,班吉。」T.P.說。「咱們馬上就出去。」
有一扇門打開了,這時候那種氣味更濃了,有一個腦袋從門裡探出來。那不是父親。父親生病了,在裡面躺著呢。
「你把他帶到外面去好嗎。」
「我們正是要到外面去呢。」T.P.說。迪爾西正在樓梯上走上來。
「別出聲。」她說。「別出聲。帶他到咱們家去,T.P.。讓弗洛尼給他鋪好床。你們都好好照顧他。別出聲,班吉。跟T.P.去吧。」
她上母親發出聲音的那個地方去了。
「最好讓他待在那兒。」說話的人不是父親。他關上了門,可是我仍然能聞到那種氣味。
我們走下樓去。樓梯朝下通進黑黢黢的地方,T.P.拉著我的手,我們走出門口,進入外面的黑暗之中。丹兒坐在後院的地上,在嘷叫。
「它倒也聞出來了。」T.P.說。「你也是這樣知道的嗎。」
我們走下台階,我們的影子落在台階上。
「我忘了拿你的外衣了。」T.P.說。「你應該穿外衣的。可是我又不想回去拿。」
丹兒在嘷叫。
「你別哼哼了。」T.P.說。我們的影子在移動,可是丹兒的影子並不移動,不過它嘷叫時,那影子也跟著嘷叫。
「你這樣嚷嚷,我可沒法帶你國家。」T.P.說。「你以前就夠叫人討厭的了,何況現在又換上了這副牛蛙一樣的嗓子。走吧。」
我們拖著自己的影子,順著磚砌的小道往前走。豬圈發出了豬的氣味。那頭母牛站在空地上,對著我們在咀嚼。丹兒又嘷叫了。
「你要把全鎮都吵醒了。」T.P.說。「你就不能不喊嗎。」
我們看見阿歡在河溝邊吃草。我們走到溝邊時月亮照在水面上。
「不行,少爺。」T.P.說。「這兒還太近。咱們不能在這兒停下來。走吧。好,你瞧你。整條腿都濕了。跨過來,上這邊來,」丹兒又在嘷叫。
在沙沙響著的草叢裡,那條小溝顯現出來了。那些白骨散落在黑藤枝的四周。
「好了。」T.P.說,「你想吼你就只管吼吧。你前面是黑夜和二十英畝牧場,你吼得再響也不要緊。」
T.P.在小溝里躺下來,我坐了下來,打量著那些白骨,以前那些老雕就是在這兒啄食南茜的,後來慢騰騰、沉甸甸地拍打著黑黑的翅膀,從溝里飛出來。
我們早先上這兒來的時候,它還在我身上呢,勒斯特說。 我拿出來給你看過的、你不是也看見的嗎。我就是站在這兒從兜里掏出來給你看的。
「你以為老雕會把大姆涕的皮撕碎嗎。」凱蒂說。 「你瘋了。」
「你是大壞蛋。」傑生說。他哭起來了。
「你才是個大渾球呢。」凱蒂說。傑生哭著。他兩隻手插隊在兜里。
「傑生長大了準是個大財主。」威爾許說。「他什麼時候都攥緊了錢不鬆手。」
傑生哭著。
「瞧你又弄得他哭起來沒個完了。」凱蒂說。「別哭了,傑生。老雕又怎麼能飛到大姆娣的房間里去呢。父親才不會讓它們去呢。你會讓老雕來給你脫衣服嗎,好了,別哭了。」傑生收住了哭聲。「弗洛尼說那是喪禮。」他說。
「誰說的,不是的。」凱蒂說。「是在舉行舞會。弗洛尼知道個屁。他想要你的螢火蟲呢,T.P.。給他拿一會兒吧。」
T.P.把那隻裝著螢火蟲的瓶子遞給我。
「我說,要是咱們繞到客廳窗子底下去,咱們肯定能瞧見點什麼的。」凱蒂說。「到時候你們就會信我的話了。」
「我已經知道了。」弗洛尼說。「我用不著去看了。」
「你快別說了,弗洛尼。」威爾許說。「媽咪真的要抽你的。」
「那你說是什麼。」凱蒂說。
「反正我知道。」弗洛尼說。
「來吧。」凱蒂說。「咱們繞到屋子前面去。」
我們動身走了。
「T.P.要他的螢火蟲了。」弗洛尼說。
「讓他再拿一會兒怕什麼,T.P.。」凱蒂說。「我們會還給你的。」
「你們自己從來不逮螢火蟲。」弗洛尼說。
「要是我讓你和T.P.也去,你讓他拿著不。」凱蒂說。
「沒人關照過我和T.P.也得聽你的指揮。」弗洛尼說。
「要是我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