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玩

「您多慮了,方格林先生,我只是想幫助你。」王成一副恭順姿態,慢聲細語的解釋:「方格林先生,實話說,科爾雷恩城中恐怕沒人敢接受你的抵押,或許你還能找到幾個外地的朋友,但閣下您的時間不多了……你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嗎?」

方格林那個氣啊——我就夠無恥的了,楞沒見過比這廝還無恥的人。

想撿便宜你就說嗎,幹嘛說得那麼義正言辭……等等,方格林脊梁骨陡然冒出一陣寒氣。

純粹的抵押貸款,確實是幫了方格林一把。

他方格林自詡為錢包里裝著三樣東西:現金、信用與心境。今兒跟銀行聯繫一圈,他一不留神發現,原來他的信用不怎麼樣。或者說,現如今人們都不相信他的信用。這讓他心情好不起來。

方格林以前主要跟三家銀行打交道,每日大量現金存入這些銀行。布萊爾逃走的時候,把這些先進全部提走,兩家國外銀行已經順手銷了戶,唯獨剩下的本市銀行,布萊爾——其實是百合,還給方格林賬上留了一英鎊兩先令三便士。方格林第一個前往這家銀行,現在這家銀行查詢了賬號情況,順便報了案,然後順理成章申請銀行貸款。誰知銀行的人表面彬彬有禮,卻堅決的、婉言拒絕了方格林的貸款請求。

咳咳,想到這裡方格林對片山聰一肚子怒火。布萊爾轉移走的是公司賬款,當然,方格林私人賬號對方無法掌控,所以他手裡還有些存款,暫時能支撐公司運營。但布萊爾把錢取得乾乾淨淨,其中一部分屬於貨款。方格林乾的是走私販毒這一行,他的貨主各個都火氣大,只要他稍稍拖延支付日期……那昨日的警察局長大人什麼結局,明日就是他的結果。

所以方格林的私人存款,首先要還了各位貨主的貨款……大多數人都知道:營業額一個億,刨除各項成本後能賺一千萬,那已經是經營狀況良好了。方格林從事的是暴利行業,但無論怎麼暴利,貨款總額也一定比純收入多得多!布萊爾捲走的是賬上全部款項,換完貨款支付完員工薪水……後,方格林的私人存款所剩不多了。這點錢支付律師費還行,僱用管道工出手,恐怕有點難度。

而在布萊爾逃走一事上,片山聰絕對有嫌疑。說實話,若擱過去的脾氣,方格林找片山聰的麻煩不需要證據。但時過境遷形勢比人強,他方格林如今不是還想找對方談判嗎?談談布萊爾的失蹤,也是其中一個議題。

好吧,把思路轉回來,方格林繼續在哪兒生氣——第一家銀行拒絕貸款後,方格林姿態放低了很多,他找了其餘兩家尋求抵押貸款,這兩家銀行稍事調查後,立刻拒絕了方格林的請求。方格林找到相熟的銀行經理,婉轉表達自己的訴求,對方坦白:拒絕的原因是,第一誰都拿不走方格林的抵押物——以前方格林經常這樣黑人,做得多了名聲大了,全世界銀行都知道不能接受方格林的抵押物。

第二則是:他現在身上有官司,法庭不知道什麼時候凍結他的賬號,所以……

方格林落腳科爾雷恩市之初,經常干抵押貸款的事——購買對方大筆貨物,然後不付錢,抵押自己的地產給對方……然後他真不付錢了,反正對方拿不走他抵押的東西。直到對方因債務纏身,願意低價出售手中的抵押品,方格林會用低的難以想像的價錢收回債券——沒人敢跟他搶,跟他搶的人都進地獄了。

方格林因此在本市大名鼎鼎,雖然他如今日進斗金,但誰都知道不能接受他的抵押品。別看他如今穿上西裝像個紳士,脫下西裝穿馬甲的時候,他不是人。那時候你的是他的,他的也是他的——他就是幹這一行的。

銀行拒絕他後,方格林舉目四周,他還真找不出一個願意借錢給他的人,除了剛才說話的岡田先生。

然而,實際上岡田先生並不怕他。他是外來投資者,這沒錯,但日方工廠建在愛爾蘭,是為了獲得一個「本土企業」的殼,藉以打開歐盟市場,迴避歐盟市場的高稅收。那間工場雖然在當地招募了百十個人,但各級主管基本上都是日本佬……好吧,他們都是稻川會派往歐洲的實習生。

抱著如此目的而來的日本佬,生活非常自閉。他們缺乏融入當地社會的主動性,下班後很少去當地酒吧咖啡館消磨時光,最喜歡做的就是聚集在工場附設的日式食堂,飲著日式清酒,吃著日本壽司、醉醺醺的聽歌舞伎唱歌跳舞。

他們關起門來自成一個世界,方格林勾引不到他們,這群人或多或少的有稻川會背景,十個人里有七八個是能打、能砍、殺人不眨眼的貨,方格林找茬找不到他們,硬啃又擔心崩了牙,所以這伙日本人是科爾雷恩的另類存在。不,確切的說,這夥人雖然住在科爾雷恩,實際上他們依然在日本。

他們與當地人格格不入,幸好他們也不打攪當地人生活,所以方格林轉身忘了這夥人的存在。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科爾雷恩這座城市大約也忘了有這麼一伙人……哦,除了布萊爾沒忘,他還不知什麼時候勾搭上日本人。

岡田先生對當地無欲無求,手下又都是一群硬茬,他當然不怕方格林的勒索。此前方格林曾想從對方購買一批化學藥品,用於提純某些東西……當然,這筆貨他想採取抵押付款方式,但遭到對方很客氣很委婉的拒絕。對方擺出不想跟他發生生意往來,方格林運了很久的氣,終於像往常一樣,把對方徹底遺忘。

所以,所以岡田先生無需討好他,卻從不怕他的勢力。在方格林日暮途窮的時候,岡田先生猛然提出抵押貸款,方格林第一個念頭是:這廝想撿便宜。

所以他第二個念頭是:這傢伙怎麼如此無恥,居然想趁火打劫我方格林?

方格林是個多疑的人,別人只想到兩步棋,他想到第三步——這廝敢接受我的抵押品,不知道我方格林抵押給別人的,別人從來拿不到手嗎?他究竟有什麼依仗敢拿我方格林的抵押品,難道他不怕……

他不怕什麼?想到這一點,方格林漸漸地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彷彿身處森林中,周圍全是窺伺的狼群,人人都在等待他鬆懈的那一刻,只要他露出一點膽怯一點疲憊,他馬上會被蜂擁而至的狼群淹沒。

他方格林歷經險境,親自執行過多少屠殺行動,無論往昔身處什麼樣的絕境,他從不猶豫從不心軟從不恐懼從不孤獨,但這一刻,莫名其妙的,他感覺到一陣陣害怕,感覺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曾經的森林之王,虎狼都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突然有一日,一隻綿羊沖著他微笑,聲稱我不怕你……這是什麼樣的詭異?這詭異當中又蘊含著多麼大的恐懼?

難道如今,我已經淪落到連綿羊都來清算的地步嗎?

單純的抵押貸款,岡田先生絕對是幫了方格林大忙,但如果最後,岡田先生確實能拿到抵押品,那就是想占我便宜了。銀行辦理抵押貸款,是貨值的三分之一額度。一件貨物原來值十元,銀行貸給你三元。你還不起貸款,銀行把抵押品五折拍賣,三折還本兩折是利息……當然,如果抵押物是藝術品,考慮到藝術品不斷漲價,銀行給出的貸款額度要稍高點,最高能達到最後一次拍賣價的八折。

可如今沒人敢給方格林貸款了。在這種情況下,不怕他勢力的岡田,肯定會對抵押品壓價估值,而且肯定不可能按三折進行貸款。如果對方能保證拿到抵押品——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麼?

方格林閉上了眼睛,進一步深思:人們都怕我什麼?岡田如今怕不怕這些?他看到了什麼我沒看到的,以至於他向我伸手?

過去人們怕我的打手,怕我的無賴——我抵押的房產,裡面住上人,或者出租出去經營,那些傢伙即使拿上房契,趕不走我的人,抵押品無法變現,只能任由我磋磨。

至於我抵押的藝術品——他們不敢把藝術品從我房內取走,因為我會派人偷派人搶,到時候東西回到我手裡,他們還要賠償我藝術品的價錢。

好吧,各個方面歸結起來,他們歸根結底怕我手下的打手。如今……如今我的人在哪裡?

短短的住了兩天拘留所,方格林突然發現變了天。他僅僅兩天沒有掌控這座城市,這座城市不歸他掌握了——他在司法界的勢力,因為警察局長走私販毒案件,被牽連的停職的停職、入獄的入獄、逃亡的逃亡。

而他名下的酒館、咖啡館、夜總會,目前正遭到俄羅斯黑幫的攻擊,死的死傷的傷,躲藏起來的躲起來,如今他正處於保釋階段,想找個打手都要顧忌警方的監控。而他準備拿出來的抵押品,屬於房產的,如今沒人經營;屬於藝術品的……尼瑪想找個人搶一搶怎麼那麼難?

好吧,他還有「火狐」在,他還有貝拉在,現在最主要的是停火,是找到片山聰進行談判。然後他才能重新聚集手下,重新站在黑暗中重登王座。

「抵押品怎麼估值?」方格林睜開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王成的話音依舊充滿日本式的謙恭:「我只願接受藝術品,我聽說你手頭有兩幅威廉·葉芝的名作,我願意接受它作抵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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