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巴黎任務(一)

四周黑黢黢一片,王成的身影彷彿融化在黑夜中,成為夜的一部分。

他站在鄰船的船頭側耳傾聽:空氣傳動著輕微的鼾聲,身子翻動聲、磨牙聲,以及說夢話的聲音……但這些聲音都很輕微,彷彿風聲的嗚咽,燕子的呢喃,或者是流水聲的迴音。

萬籟俱靜不算死寂,這輕微的人聲,反而讓夜顯得更黑,更靜。

站在這樣的寂靜里,王成有一陣子恍惚,思緒飄蕩了一下,但立刻他回到現實,他感覺到自己站在船頭,傾聽夜的呼吸。

世界沉睡了。

王成無聲的走入鄰船的娛樂室,娛樂室內的三兩人東倒西歪,彷彿睡夢突然降臨,以至於他們的牌局還沒結束,人便睡在牌桌上。

睡眠,意味著大腦皮層受到抑制,在此期間大腦對外界刺激的反應降低,意識暫時中斷。

當人們發現腦電波後,又重新對睡眠進行定義,認為睡眠是由於腦電腦對身體功能活動的抑制,從而引起的動物生理性活動低下——給予適當刺激可使之達到完全清醒的狀態。

這個「適當刺激」如果只讓大腦的一部分抑制削弱,卻又沒有達到「喚醒」的程度——那就是造夢了。

造夢可以是純粹的夢境——身體不動,刺激部分主管記憶與抽象思維的大腦皮層,用幻想與回憶構築一個栩栩如生的夢境。

但也可以喚醒身體部分運動功能,參與到夢境中——這就是夢遊了。

人體本身具備控制腦電波的閥門,通常情況下,純粹做夢也會讓運動機能稍加活動——這時候人的腦電波處於「腦快波」中,常隨著夢境伴隨翻身、面部與指(趾)端肌肉不時抽動、呼吸加速,血壓升高……

王成剛才發出的是大面積腦電波抑制信號,他模擬腦快波頻率,讓周圍的人同時陷入腦快波中,這意味著附近十餘米範圍內的人同時陷入夢境,大家都在夢境中展示自己的慾望。

這種做法很危險,連當初向王成發出攻擊的「造夢者」,也不敢如此大面積攻擊。因為腦電波的共振是雙向的,你使別人產生諧振的同時,自己也處於諧振狀態,而大腦中同時存在多個諧振——則意味著思維混亂,意味著瘋狂。

這一刻王成就站在瘋狂的邊緣,他的身影似乎融入周圍的黑暗……

恍惚中,他鼻端嗅到一股香水味,這是「anais anais」,一個晃神,他彷彿重新回到了浮華的巴黎街頭——他明白自己又開始回憶了,沒錯,這是回憶而不是夢,王成之所以激蕩思維,就是要用瘋狂令自己清醒。

第二次「夢中夢」發生於巴黎,正是由於這次發病,王成才感覺到身體的異常。

那次任務是一次搶劫行動,搶劫研究材料,搶劫研究者。

「上帝粒子」的研究是在隱藏於地下的、世界最大粒子對撞機中進行的,這具大型粒子對撞機在全世界的目光注視下,幾乎無法隱蔽的接近,但研究者每隔一段時間會走上地面透透風,享受一下假日生活……王成小組的任務就是守株待兔,在巴黎等待研究者的到來,而後不引人注意的接近科學家們,爭取必被人察覺的竊取研究資料,而後……如果這些研究資料不能為公司的研究者解惑,那就製造一種失蹤假象,秘密劫持研究者。

王成清醒地記得那時一個下午,巴黎的秋季,香榭麗舍大道起點,協和廣場西。

一股清淡的「anais anais」香水味飄過,這味道讓王成稍稍愣怔了一下,一剎時,他的思緒頓時回到了俄羅斯,回到了那一年的秘密訓練中——王成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陷入夢中,但他記得自己怎麼努力脫離「夢中夢」。他費了很大勁才從夢中清醒。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在扶牆喘息,面色蒼白,神色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在「夢中夢」里呆了多久,而現在顯然不是調查的合適時機。因為在他耳邊不斷有個關切的聲音,重複著問:「先生,需要醫生嗎?需要叫救護車嗎?先生,你好點了嗎?」

這聲音很柔軟,微微帶一點東方口音,王成急速地喘了幾口氣,重新穩定自己的心跳,他的眼睛看清了現實——對面問話的是一個東方女孩,這女孩穿一身湖藍色mango上裝與短褲,腳蹬hunter靴子,背著雙肩包,耳朵邊垂下白色的耳機線,帶一副淡藍色方框樹脂近視眼鏡,手裡還捏著一個白色蘋果手機,十八九歲模樣,眼睛很大,眸子里充滿求知。

真是個單純小女生呀。

這女孩一身服裝並不昂貴,上裝的正面彷彿男性襯衣,但這襯衣的雙肩被挖去,於是從正面看,這女孩像個嚴肅的教會學校小女生,連襯衣的扣子都扣到領口;但從背後看,這服裝又是個俏皮的露肩裝,活潑而朝氣。

這女生並不是單獨存在的,還有無數路人圍在王成周圍,目光中透露著關切。

如果說對面女生的裝扮是夏天的話,王成這時的裝扮是秋末;如果說對面小女生的裝扮是青春的話,王成的裝扮則是中年——他穿一身黑色的guy rover的襯衣,aa美國服飾的黑褲和黑皮鞋,皮鞋擦得鋥亮,肩上背著棕色cisei的包,腕上戴著白金版積家腕錶,外套黑風衣,戴著黑色小鹿皮手套,臉上架一副黑框近視眼鏡,幾乎沒有表情,一副彬彬有禮的冷漠。

這是王成所扮演的角色——記者。

身為一個記者,包打聽是他的職責,跟蹤是他的謀生手段,逼死黛安娜不過是順手,這職業可以讓他明晃晃的竊聽追蹤……以及逼死人。當然可以大搖大擺打聽粒子對撞機研究者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行蹤——如今的王成,身在巴黎《方尖塔》雜誌社,化名瓦連京·別洛佐夫斯基。

《方尖塔》是一本科學雜誌,而瓦連京這個人在白俄羅斯確有其人,他曾發表過幾篇科學報道,在科學雜誌屆小有名氣,半年前瓦連京有意來巴黎謀發展,向《方尖塔》雜誌發出了求職信……這個人當然是公司製作的「影子人」,所以王成順理成章頂替了他,成為《方尖塔》的一名記者。

瓦連京·別洛佐夫斯基很冷硬,在雜誌社上班兩個星期以來,社裡人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履歷上說瓦連京曾經當做特種兵——瓦連京那偶爾不小心露出的胳膊上、近肩膀紋著特種兵紋身,可以隱約證明這點。所以他的冷漠被雜誌社員工理解,而他那健美剽悍的體魄,順便也被解釋為來自特種兵的鍛煉,於是他在雜誌社有了綽號「當兵的」。

這樣一個生性冷漠的人,對於熱情關切有點不適應,所以王成做出適度的尷尬與羞澀,以及拒人千里的隔閡,直起身來連續喘了幾口氣,淡淡的回答:「我已經好了,謝謝……昨晚熬夜,有點頭暈。」

周圍人逐漸散去那小女生仍然扶著王成,關切地問:「真的好了嗎?要不要我扶你去椅子上做一下?」

這時候王成的身子已經挺得筆直,他望著對面小女生,平靜而自然地問:「日本人?韓國人,還是……」

「中國人!我叫周冉,萬森納·聖德尼大學(巴黎第八大學,亦稱之為『萬森納實驗中心』)二年級,學城市規劃的,你也……看著像……中國人?」周冉熱情地向王成伸出手來。

瓦連京·別洛佐夫斯基的身份是:有哥薩克、塔吉克、韃靼血統的混血高加索人。

其實王成的裝扮一點不像亞洲人,但他有著黑頭髮黑眼珠,或許這一點使得周冉錯認,或許是她寧願錯認。

「你的法語說得很流利」,王成用自己稍帶高加索口音的法語回應:「瓦連京·別洛佐夫斯基,來自白俄羅斯,現任《方尖塔》雜誌記者,哦,我有東方血統。」

「哦」,周冉露出恍然的模樣,馬上又昂著頭說:「我看你面色還很蒼白,額頭有冷汗,我攙著你過去坐一會吧?」

兩個人坐到協和廣場的椅子上,周冉馬上取下背包,從裡面摸出一隻旅行杯,殷勤地倒了一杯熱茶,催促說:「喝點水吧……」

王成穩定著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地接過杯子,輕輕地喝了一口熱茶,茶水不冷不熱,恰到好處。

這是今年新鮮的綠茶,口味清淡,回味悠長。

這口茶水讓王成忽起蒓鱸之思,法國人喜歡喝紅茶,身在法國能喝到當年綠茶這太難得了。王成禁不住將茶杯伸到鼻端,深深地嗅了一口茶葉的香味,面上雖然神色不露,但那股陶醉的感覺隱約可辨。

「哈,你這幅樣子,簡直像一個典型的中國人」,周冉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只有我們中國人喝茶的時候,才這樣嗅茶香。看來我沒認錯,你身上有股中國味道。」

這個……久經訓練的王成早已學會把掩飾當做本能,沒想到今日卻在小姑娘面前露出破綻,雖然這破綻極小,但如果這事暴露出去,周冉是要被清除的。

幸好這是王成,王成只要不想被人監聽,那麼沒人能監聽到他的言語。

摸索著掏出大衛杜夫香煙,王成用白金打火機點燃,吐出一口青煙,順著剛才的話題解釋:「沒錯,我認識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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