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風蕭蕭兮雪飄飄 第1244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八)

長街凈空,城門空寂,石之軒少見的如臨大敵,神情不見以往的從容自若,傅采林卻一派閑適自在,自由寫意,盡顯大宗師風範。

雲帥則難掩神情的激動,連抓著石青璇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裴矩何人?以一己之力,翻雲覆雨,攪得域外各族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白骨皚皚,數十年相攻征伐,彼此間血仇累累,以致無可彌合的地步。

域外各族大都對他切齒痛恨,屍山血海的仇,比天高、比海深,只要能誅殺此獠,他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什麼代價都付得起。

所以各族一知道他的下落,便不約而同的遣使團,備高手,來長安,所以畢玄、傅采林兩位大宗師一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惜屈尊親來。

雲帥身為西突厥國師,當然也不例外,而且他或許是除風蕭蕭之外,對現今長安局勢最滿意的人。

要知「武尊」畢玄雖是域外各族共尊的「武神」,但大體上還是更偏心於東突厥,西突厥與東突厥一向勢不兩立,以往自然沒少吃暗虧。

雲帥以國師之身主持西突厥,自是每每有苦說不出,又不敢明著反對「武尊」,如今畢玄隕落長安,他當然最高興。

而西突厥與中原相隔實在太遠,鞭長莫及,卻巴不得頡利可汗率軍南下,他們便可趁勢侵佔東突厥佔據的草原,如今李唐朝局動蕩,大有可能引動頡利出兵,恰合雲帥的心意。

若能再殺掉石之軒,他此來長安之行,就算得大圓滿,由不得他不激動。

傅采林忽然轉目,訝道:「國師小心!」

雲帥在他發聲提醒的下一刻,便感到被人氣機牢牢鎖定,不由驚得頸後汗毛倒立,以他的驚人輕功,居然都來不及回身,手中彎刀突地反折,迅如艷陽高照的擊揮。

石之軒神情恢複平靜,微笑道:「國師太小看石某,你多次鬼祟跟蹤,真當石某人全然不知?」他目光轉向傅采林,道:「不過來得居然是你,的確出乎石某預料,你可知風蕭蕭正打算抄你老家嗎?」

只聽這番言語,就知他對李世民的詭謀深悉在心,並由此推斷出風蕭蕭的反應,恰也能證明,對於楊虛彥的一舉一動,他同樣洞若觀火。

傅采林避而不答,只淡淡道:「名師出高徒,不死印法果然不凡。生之極是死,死之極是生,窮極必反,的確也是生命的意義。」

雲帥直到現在居然還沒機會轉身,臉上一副活見鬼的表情,若非石之軒正活生生的站他眼前,他真以為身後那人才是石之軒。

石之軒一瞟侯希白那瀟洒蹁躚的身影,傲然道:「天道循環,陽極陰生,陰消陽復,生之儘是死,死之盡自生,當然是天地之理。」

連風蕭蕭都沒想到,石之軒其實一直與侯希白密切聯繫,風蕭蕭拿侯希白做寇徐內應的同時,石之軒亦然!

風蕭蕭前日使出不死印法,石之軒緊接便傳授心法精義,為人弟子,侯希白焉能不為他盡心儘力?所以非但風蕭蕭的舉動行為瞞不過他的眼睛,寇徐二人也一樣。

長安的形勢,從未有一刻逃出過石之軒的掌控,不管是李閥還是魔門,甚至一度連風雪的性命也不例外。

風雪正在楊公寶庫閉死關時,正是由侯希白把守最後一道門戶,石之軒那時若起殺心,奪邪帝舍利當真輕而易舉,風雪亦將死得毫無還手之力。

只是他覬覦邪帝舍利的那顆邪惡之心,終究大不過父女情,石青璇的確是他唯一的破綻,使他變得無比軟弱。

無情的邪王近乎無敵,無論武功,還是智慧,皆無懈可擊!但有情的邪王卻會變得不堪一擊。若非心還有情,他早奪邪帝舍利在手,若非心還有情,他如今也根本不會陷此危局。

傅采林目光重投天空,似乎變成不動的石雕,以絲毫不含任何情緒波動的平靜語調道:「這是一個充斥著瘋子和無知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你將被剝奪享受生命神跡的權利。我將拔劍,領教邪王神跡,並剝奪你的權利。」

石之軒冷笑一聲,突向正汗流浹背的雲帥掠去。

傅釆林唇角逸出一絲笑意,奕劍一擺,似隨手一擊。

可是明明相隔甚遠的石之軒卻清楚感到在他擊中雲帥的一刻,對方的劍必可後發先至的命中他的眉心,這種感覺玄幻奧妙,超乎常理,卻又偏偏使人覺得存在既合理。

傅采林身為「奕劍大師」,其奕劍術確為曠世絕技,奕劍似弈棋,以人奕劍,以劍奕敵。

看似石之軒先動,且仗著超乎想像的速度,離得甚遠的傅采林應該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出劍擊至。

但他已料透先機,手中之奕劍早就蓄勢待發,在石之軒尚未出手的時候,便算準其出手後的落點,石之軒身體剛動,奕劍便順著氣機同時激發劍氣。

石之軒不是神,速度再快,也絕不可能跑得比劍氣還快,所以傅采林輕而易舉便後發先至。

奕劍泛著青湛湛的異彩,畫過超乎人間美態,具乎天地至理的動人線條,帶起的劍氣閃著青芒,似若雲霞繚繞里的不滅星光,流星般縱橫來去。

不論石之軒多麼如鬼魅般閃爍騰挪,其奕劍就彷彿磁石一般,揮著亦帶驚人磁力的劍氣,永遠追隨他的眉心,且越來越近!

之所以會有這種結果,正因為連傻子都看得出來,石青璇身上彷彿連著根無形的線,牢牢地拴在石之軒的身上,無論他如何行動,都被這根線所牽掛、羈絆,並可預測。

照此下去,不待侯希白救下石青璇,他便將身死……

……

與此同時,風蕭蕭終也失去耐心,按著劍柄森然道:「少廢話,你讓開,我親去找傅采林討個說法。」

大宗師的威壓絕對非比尋常,境界的壓制幾乎無法以功力彌補,何況風蕭蕭本就殺人如麻,煞意縈繞,駭人至極,傅君瑜本來就差之甚遠,登時花容失色,呼吸急促,嬌軀顫抖,連站都站不穩,踉蹌著步步後退。

「瑜姨!」寇仲和徐子陵忽從院內大步奔出,左右扶住傅君瑜。

風蕭蕭目露失望之色,轉瞬發寒,冷冷道:「我本以為你倆不會現身的……真要和風叔我作對?」

寇仲和徐子陵相視一眼,一齊垂下頭去。

風蕭蕭語氣更寒,道:「真當我不會殺你們?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數三聲後再不滾開,後果自負。」

一聲優美之極的嘆息自院內響起,迷人的聲線似奏樂般幽幽的道:「好夫君可還記得子陵曾救過尚大家?妃喧也可以自己的性命擔保,尚大家絕不在這裡,並與他們無關。」

聽到「好夫君」三字,幾人頓時色變。

寇仲臉白,無血色的蒼白。徐子陵臉紅,滴血般的漲紅。傅君瑜則一臉不能置信。風蕭蕭神情尤為複雜。

幾人唯一相同的是,目光皆都一眨不眨的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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