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風蕭蕭兮雪飄飄 第1239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三)

婠婠來報消息,令風蕭蕭悚然心驚。

他本就心中有鬼,不由得不往偏了想。

真算起來,他與高麗人之間的仇恨不可謂不深!

派風雪血洗高麗使團,殺其正副二使,這還只是明明上的,暗裡更擄走傅君婥,還嫁禍給突厥人可達志,挑起雙方爭端。

正是因為有此擔心,風雪殺上突厥使團的時候,風蕭蕭才不惜親自出馬,守著高麗大宗師傅采林,免得橫生枝節。

莫非高麗人不知從何處知道了傅君婥的事,又讓楊虛彥透露了他和尚秀芳的關係,所以才擄尚秀芳做質?

若是這樣,尚秀芳的安全暫時無虞,因為傅采林肯定不忍犧牲他的大徒弟,擄尚秀芳八成是為了換人。

一念至此,風蕭蕭立刻揮退婠婠,忙向風雪囑咐道:「立刻派人出城找到尤鳥倦,讓他趕快將傅君婥送回來……」

他頓了頓,加了句:「一定要完好無損……」

風雪剛欲出門,風蕭蕭又叫住她道:「還是你親自去一趟……」

他幽閃的雙目顯出煞意,冷冷的道:「希望尤鳥倦謹聽吩咐,沒有折騰傅君婥,不然……哼!」

風雪心下心下瞭然,尤鳥倦是個姦淫性子,傅君婥又是個世間少見的美人兒,還全無反抗之力,落到尤鳥倦手裡,等若一塊砧板上的香肉。

當初寶庫大戰在即,著尤鳥倦匆忙帶著傅君婥離城,只是無可奈何的舉動,純是避免風險。

之後半月情勢危險,風蕭蕭在佛道二門圍攻下數度瀕敗,很難說尤鳥倦能否不動旁的心思,起碼邪帝風后對他的威懾力大降。

尤鳥倦真要是按捺不住,把傅君婥給折騰的死去活來,弄得不成人形,待用她交換尚秀芳時,高麗人一見之下,焉能忍?這將直接決定尚秀芳的生死。真要落個不善的結果,就算最後將高麗人殺個乾淨,風蕭蕭只怕都不會原諒他自己。

事不宜遲,風雪立即下船出城,直奔城郊。

說來也巧,前往尤鳥倦藏身的郊野農家,正要路過尚秀芳所處秘院的那座小山。

風雪趕路途中也隱隱聞到風中飄來的激昂悅耳的琴音,暗忖此人琴技當真高超,竟能引得她都血脈僨張,忍不住想要隨樂作舞,定是出自哪位隱士高人之妙手,卻根本未曾往尚秀芳身上聯想。

皆因尚秀芳一向彈唱幽怨纏綿的小曲,而非這種曠達豪邁激昂的狂樂,何況如今要事在身,她剛因辦事不利,被主人大怒訓斥,猶自誠惶誠恐,想要將功贖罪,豈敢分心他顧?

無論如何,風雪算是錯過了解救尚秀芳的最後良機,只待此曲完畢,便是尚秀芳香消玉殞之時。

……

一雙縴手撥弄越疾,幻如燈下玉盞交錯,影似映窗柳葉之搖,琴音也愈來愈高,終到方才斷絕之時。

紅拂女忍不住更加凝神,想聽聽尚秀芳之後待要如何彈奏,更對這笑傲江湖曲的下半闕心嚮往之。

哪知一聽之下,大失所望。

琴聲只是玎玎璫璫的伴奏作響,非但不成曲調,甚至有些刺耳,萬萬不及方才天籟仙音。

就在這時,院外響起高昂的簫聲,接上主旋之律,與琴聲伴奏相合,頓時配合無間,其陰陽頓挫,似同海潮拍岸,浪涌席捲,演化成為震撼心靈之妙曲!

紅拂女完全被琴簫之音引入勝境,忘了身在何方,又欲做何事,沉浸其間,不覺中淚水涔涔而下,肺腑齊激,感動無間。

突然間錚的一聲急響,琴音立止,簫聲也即住了。

紅拂女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彷彿天地間唯剩她一人,孑然孤立,天籟之餘音仍未斷絕,旋轉於周身,縈繞在腦際。

但她絕世武者的本能,突然激她回神,驀地往院口瞧去。

只見一女子亭亭玉立,握簫在胸。

身後是皎月,明朗無雲遮,只照亮她高挑的輪廓線條,纖穠合度,映得她孤高超然,臉容卻模糊不清,更有種秘不可測,秀逸出塵的奇異美麗。

紅拂女悚然心驚,持拂往前一甩,警惕道:「姑娘何人?緣何來此?」

隨著她的發話,本來看似空曠無人的院落忽然響起迅捷的響動,牆角處、假山後、廊道旁,皆有精壯武士躍出,人人拔刀握劍,卻並未妄動,只錯落有致的各守要津,顯是訓練有素。

那女子卻恍似未見,神態依然是那麼閑雅平靜,握著竹簫,體態輕盈的走來,腳踏月光,翩若驚鴻。

紅拂女伸手止住周遭的躍躍欲試,試探著問道:「來人可是青璇大家?」

女子置若罔聞,只抬竹簫放到口邊,紅唇吹氣,卻沒有奏出任何聲音。

紅拂女正感事有蹊蹺時,一絲清音,似在地平的遠處緩緩升起,然後保留在那遙不可觸的距離,充滿生機地躍動。

可在旁人聽來,卻不啻驚天動地,紅拂女目光急掃,見院落內的武士都熏熏如酒醉,面色鞠紅,身形搖晃,刀劍落地聲不絕於耳,似在為簫音伴奏。

紅拂女功力深厚,絲毫不受影響,不由嬌叱一聲,手中紅拂突張又往前縮緊,尖銳似劍尖,凌空御擊。

那女子收簫回胸前,淡淡道:「青璇可不是紅拂姐姐的對手。」

紅拂女劍擊凌空,將要迅電而至,卻見她仍是神態閑雅,從容自若,與口中說的話大不相符,心中一動,俏面陡變,忽然收勢回躍,冷冷掃視道:「既然邪王大駕光臨,何不現身一見?」

石之軒柔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道:「我的小青璇心地善良,不忍見此雅地血流成河,更不想在秀芳大家面前焚琴煮鶴,方才奏樂以警示諸位,你可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

紅拂女倏然轉身,嚴峻的眼神毫不畏怯的掃視於他,臉容恢複止水不波,淡然道:「敢問邪王如何找來?」

石之軒眼中冷酷無情的沒有一絲人味,和他溫柔的語氣大不相符,就算聞言失笑,眼神亦沒有絲毫變化。

他慢條斯理地笑道:「秦王得知的消息,還是石某人有意透露。我那寶貝徒弟楊虛彥自以為左右逢源,甚是得計,豈不知他那點小心思,何曾逃出過石某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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