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風蕭蕭兮雪飄飄 第1126章 院門三道,門有九重(五)

宋缺一句不咸不淡卻能嚇死人的話說完後,便即向風蕭蕭介紹起桌上熱騰騰佳肴。

風蕭蕭一面笑著讚許,一面往宋智和宋魯瞟眼,見兩人皆是偷抹冷汗,心下一陣好笑。

宋缺卻似乎視而未見,說的尤其興起,毫無瑕疵的俊臉上神采飛揚,甚至還興緻勃勃的為三人斟酒。

風蕭蕭拈著酒杯輕輕晃動,瞧著琥珀色澤卻透明清亮的酒液緩起流波,贊道:「真好酒,桂香幽幽,令人不飲自醉,只願觀賞,而不捨得品嘗。」

宋缺大笑道:「這是杭州特產桂花酒,不但酒味醇厚,柔和可口,兼且有安神、滋補、活血的作用,多飲亦無害。」

宋智見宋缺神情愉悅,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介面道:「盛酒之杯乃至桌上所用器皿,皆是雨點釉,又稱天目釉,尺瓶寸盂均被視為不世之珍,甚至碎片亦可與金玉同價,邪帝可還喜歡?」

他見宋缺一口一個邪帝,也跟著改口。

風蕭蕭欣然道:「世家大閥,果然不同凡俗。」心中卻道:「一緊一松,馭人之道,宋缺深知其中三味。」

宋魯也輕鬆地笑道:「近十年來,尚是首次見到大兄這麼多笑容,這杯就先敬大兄,下一杯才輪到邪帝。」

接著便是眾人輪番敬酒,三巡後才進入正題。

宋魯首先擱下酒杯,道:「據前天才收到來自獨尊堡的飛鴿傳書,邪帝剛離巴蜀,和席應大有關聯的陰癸派妖女婠婠便在成都現身,之後邪帝便橫江斬殺那廝,真不可謂不巧。」

他這是暗指風蕭蕭與陰癸派有什麼勾搭,或許席應刺殺解文龍也另有隱情。

風蕭蕭當然打死都不能承認這事乃是出自他一手策劃,笑道:「的確巧的很,尤其席應所乘大江聯的戰船上,更有陰癸派的另一名妖女,還打著搜尋席應的名號,賊喊做賊的欲搜我乘之船,這才將我激怒。幸虧有師仙子在旁親見全程,不然我還真說不清楚了,諸位若不信,大可向師仙子求證。」

見他用師妃暄堵口,宋魯登時語塞。

宋智微笑著向風蕭蕭舉了舉酒杯,道:「這只是魯弟一人的猜測罷了,我宋智當然相信邪帝,何況獨尊堡的傳信也未必可信。不過近來我閥與獨孤閥多起摩擦卻是我親眼所見,不知邪帝對此事可曾耳聞?」

兩人不同的發問,便可知他們的側重點各有不同,宋魯乃主和派,想從根本上否決與風蕭蕭結盟的可能。宋智乃主戰派,只擔心風蕭蕭是否真像他自己說的那麼有結盟的本錢,所以要才會既維護又質疑。

風蕭蕭當然心知肚明,回道:「不曾聽聞,不過我相信這些許小事,沈落雁還能夠處理。」

沈落雁乃世所公認的謀略過人,赫赫戰績在先,「俏軍師」早就威震天下,「蛇蠍美人」之名,更是能令宋智都心生寒意,想問風蕭蕭是否真能影響飛馬牧場的話語也被生生堵了回去。

至於風蕭蕭能否影響寇仲,宋智卻沒有絲毫懷疑,因為他十分清楚寇仲如今所需的一切軍需、民需物資,全由巨鯤幫所運輸與支持,短時期內根本不可能獨立經營,當然只能任憑實際上控制巨鯤幫的風蕭蕭所任意擺布。

無法反駁,不代表沒有疑慮,宋魯和宋智雖然都不做聲了,卻同樣不代表不想做聲,只是在思索如何能撬動滴水不漏的風蕭蕭。

略微有些沉悶尷尬的氣氛中,足音輕響,宋玉致來了。

這風姿綽約的美女不施脂粉,秀髮在頭上結了個簡單的髻飾,身穿白地藍花的褂裙,腰圍玉帶,清麗宛如水中的芙蓉花。

俏臉上略顯蒼白,更顯我見猶憐的動人氣質,完全不似往日的高傲,甚至連目光都不曾與風蕭蕭對上,柔弱蓮步中,帶著種世出名門的高貴氣質,輕輕坐到了宋缺身邊。

其模樣神情乃至風範,大異與風蕭蕭之前同船時的那種爭鋒相對,明嘲暗諷。

風蕭蕭一見之下,便即明了。

八成是之前宋缺曾向宋玉致透露過與他聯姻的意向,而以宋缺的權威,這不是詢問,更不是請求,這是命令,這是必須!

宋玉致個人的意願,對於整個家族的利益來說,根本無足輕重,她再是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同意、必須同意,亦如她嫁入巴蜀解家的姐姐宋玉華,政治聯姻乃是每個世家子弟的宿命,誰也無法逃避。

宋魯顯然也是知情人,愛憐地為宋玉致添酒。

宋缺有點不悅道:「致兒何事擔擱?」

宋玉致輕垂螓首,低聲道:「路上巧遇師仙子,說了會兒話。」

凡是涉及到梵清惠的人或事,宋缺明顯不會深究下去,淡淡的道:「雖然今乃家宴,不過也確實怠慢她了,致兒你可曾替為父致歉?」

聽到「家宴」二字,宋玉致忍不住嬌軀一顫,但旋及如常,平靜的應聲。

風蕭蕭插口問道:「師仙子都說什麼了?」

經過梵清惠的一招釜底抽薪,他的警惕性早已提到最高,一聽到師妃暄居然在這時「巧遇」宋玉致,一對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宋玉致沒有抬頭,更沒有瞧他,輕聲道:「問路。」

這下不單宋缺明了,風蕭蕭同樣心知肚明。

師妃暄肯定是去找梵清慧的,她果然早就知道梵清惠來宋家山城!

風蕭蕭追問道:「問路去哪?」

宋缺不動聲色的截話道:「邪帝與師妃暄都是我宋家的貴客,宋某人自會隆重招待,居所行止都有專人接待,不必擔心會否迷路。」

風蕭蕭沉默不語。

宋缺擺明是不讓他知曉梵清惠居所,也就意味著宋缺更不會允許他在宋家山城內對梵清惠出手。

宋缺長身而起,神情平靜的道:「我已決定代表宋家和邪帝達成協議,我們宋家不能坐望李閥得寸進尺,威脅嶺南肘腋,從即日開始,我宋家將會全力跨過長江,駐軍於北。待駐軍事畢後,玉致將正式拜入邪帝妻子門下,諸位有否異議。」

宋智和宋魯神情截然相反,一喜一嘆,卻都沒有做聲,宋玉致卻是驚後又喜,喜後再驚,俏臉轉紅又倏然轉白,最終美目流露出一絲凄然無奈的神色。

雖不用嫁給風蕭蕭為妻,宋家卻終究無可避免的滑落戰爭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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