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風蕭蕭兮雪飄飄 第1008章 劍跟雪,一樣白

洛水的風,冷又寒,吹動了發,撩撥著心。

天空沒有月明,只有暗沉的雲。

單婉晶身姿亭亭,停在舷旁,美目瞥往天空,柔聲道:「快下雪哩!」

風蕭蕭有些心緒不寧的介面道:「是啊,不知不覺中,已是深冬。」

單婉晶低聲道:「我聽到城內動蕩的消息,王世充下令封鎖城門,施行坊里宵禁,並凈空了天津橋兩邊天街南北兩段,是否與你有關呢?」

風蕭蕭聞言面色轉寒,道:「王世充還真是個牆頭草,一面與佛門勾勾搭搭,一面又和魔門沆瀣一氣。這根本是針對於我,哼!他想要左右逢源,還要看我同不同意。」

單婉晶有些不解,又有些擔心的道:「城裡一日間死了那麼多人,王世充既然主事洛陽,如此做也是為了安定民心,何談針對你呢?」

風蕭蕭緩緩道:「事發之後,王世充即刻向佛魔二門詢問緣由,師妃暄剛才告訴我,佛門已向他暗示,這屬於江湖爭鬥,不會波及平民。若要安定民心,王世充只管隨便尋個死囚,安上罪名,然後發個不日處斬的安民告示即可,根本不必封城凈街,這樣反而會造成民間無端的猜測和緊張。」

他面上浮起冷笑,道:「如今王世充卻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擺明是為魔門留出方便,任他們於城內四處搜索我的蹤跡。嘿嘿!今夜的洛陽城的街道坊間,一定妖魔橫行,熱鬧的緊呢!」

單婉晶玉容變色,語氣不善的道:「所以你方才要送送師妃暄,是否擔心她遇上什麼邪魔外道呢?」

風蕭蕭微微一怔,苦笑道:「婉晶……唉,對了你找我還有何事?」

單婉晶偏轉嬌軀,不再看他,冷冷道:「本公主接到榮鳳祥的帖子,準備參加明日為尚秀芳送行的宴會,本想叫上你一起去看看天下第一名妓的風采,如今看來,你是見不得人了,本公主自去便是。」

說罷,扭身就走,看也不看風蕭蕭一眼,只是兩條長腿的幅度有些倉促,顯得內心極不平靜。

她的心越來越涼了。

尤其這兩日內,師妃暄頻繁來找風蕭蕭,兩人言談默契,私話頗多,兼之都是氣質非凡,恍如神仙眷侶,站在一起看著登對極了,而單婉晶完全插不進去。

她自認已連連向風蕭蕭暗示自己的心意,每每嘴上為難,其實哪次真捨得罰他了?

卻完全得不到回應,風蕭蕭雖身在東溟號上,心卻不明顯不在這兒,除了第一次來找過她外,其他時候別說主動來見她,甚至頗有些躲著的意味。

難道風蕭蕭真的感覺不到?難道非要自己當面求愛?

本來單婉晶鼓起勇氣,今夜找風蕭蕭問個明白,哪知還沒說上兩句,風蕭蕭竟又扯到了師妃暄的身上……怎能不傷心?

迴轉進艙的單婉晶,彷彿失神,秀髮於寒風中凌亂,裙帶飄擺,有種惹人憐愛的凄涼美態,完全使人無法聯想到她一向固執剛烈的脾性。

風蕭蕭眸光隱閃,欲張嘴,卻又閉。

……

天空已開始飄雪,天街的盡頭全陷進白蒙蒙的飄雲中,為這洛陽第一大街增添了豐富的層次濃淡,有如一幅充滿詩意的畫卷,把一切都以雪白的顏色凈化。

瑞雪的來臨,似乎掩蓋了昨日的血腥氣息,並消去了夜間妖魔橫行的痕迹。

天明後的天街恢複了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熱鬧情景,恐懼雖然還留在人們心頭未曾完全散去,不過生計還需維持,總不能不出門的。

榮鳳祥的華宅再次張燈結綵,府邸門口的停滿了各種裝飾華麗的馬車,洛陽有頭有臉的人們重新聚集於此,為天下第一名妓尚秀芳送行。

府外輕飄白雪,詩情畫意,府內載歌載舞,熱鬧非凡。

單婉晶的馬車姍姍來遲,下車後凝望飛雪輕嘆,俏面上有難掩的倦色。

以東溟派公主的身份,自是榮鳳祥親自來迎,但進府後便被王世充的兩個兒子纏上了。

以王玄應、王玄恕為首的公子哥們圍著單婉晶大獻殷勤,單婉晶冷漠應對,愛答不理,直到突利也來湊熱鬧,這群公子哥才各自散去,只有王家兄弟還不依不饒,不肯離開。

而面對東突厥的王子,單婉晶也不好太過失禮,只能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過去。

過不多久,榮鳳祥再次出迎,將兩個人隆重的迎了進來。

一位自是王世充,另一位則是趙德言。

論身份該是突利高於趙德言,但論地位,這位頡利的軍師卻遠在突利之上。

畢竟突利只是頡利的侄子,東突厥眾多可汗中的一位,不像趙德言這般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和難以估量的實權。

不過在外人面前,趙德言還是需要做足姿態,來向突利問安。

一旁的單婉晶也才有機會近距離打量這位東突厥的國師,魔門的魔帥。

趙德言最令人一見難忘的不是他高挺消瘦的身形,晶瑩如玉的皮膚,又或帶點蒼白算得上好看的臉容,而是永遠眯成一條縫,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對眼睛,賦予他冷酷無情,無論什麼事都敢亡命去干,勇於冒險的性格。

單婉晶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單婉晶,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不溫不火地淡淡道:「若有機會,言德當登東溟號拜訪公主。」

風蕭蕭若是在此,一定會警惕心大起。

因為趙德言於洛陽的破綻在突利,而他的破綻則是單婉晶。

在風蕭蕭針對突利的同時,卻不知道趙德言也針對上了單婉晶。

單婉晶被趙德言隱閃的邪惡眼神瞧得心中發毛,不過亦毫不退讓的道:「言帥若來,婉晶自會好好招待。」

趙德言淡然一笑,告辭離開。

主要客人都已來齊,少許之後,就該尚秀芳進場了。

但來得不是尚秀芳,而是風蕭蕭。

風蕭蕭堂而皇之的由大門走來,順手就打倒了前來詢要請帖的府上護衛和王世充的一眾親兵。

眾賓客驚詫的以目光注視著緩緩進院的風蕭蕭,他們大都還記得當初正是此地,此人當眾行刺王世充,連傷數名當世高手,並將王世充擊成重傷,而後飄然遠去。

更驚訝的是單婉晶,她不能置信的瞧著風蕭蕭瀟洒的身形越走越近。

風蕭蕭伴著雪,拔出劍,劍跟雪,一樣白。

他施施然的行到廳口,目光環視一掃,掠過難掩驚異的突利,掠過臉色鐵青的王世充,掠過驚疑不定的趙德言,在眸光複雜的單婉晶身上逗留少許,又望向花容失色的榮姣姣,以及睜大美目的董淑妮,最後盯在扮作榮鳳祥的辟塵臉上。

他根本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與殺意。

辟塵眼中射出恐懼的光芒,被鎖定在他身上的驚天殺意駭得面無人色。

風蕭蕭橫劍在前,以指輕抹至劍尖,微笑道:「聖門辦事,餘人滾開,不從……則死。」

驚悸的劍光遠比雪冷、比月寒,輝煌地展開,迅捷的收起,數道血練旋即四方起揚,正往他逼近的數名王世充親兵扔下兵器,捂著咽喉往後仰倒撲騰著在鋪著薄雪的青石板上扭擺掙扎。

廳外雪花仍在飄,只是如今已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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