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風蕭蕭兮雪飄飄 第969章 女人就是欠罵

離開開東都洛陽,風蕭蕭隨宋閥連夜駕帆船南下,不久便轉入通濟渠。

本來通濟渠全在瓦崗軍的控制之下,一艘一艘嚴查從洛陽往南而去的船隻,沒有一兩月休想完全通過此渠,但既然打著宋閥的旗幟,自然全程暢通無阻,不過大半月的時間,便到了通濟渠和淮水交匯處。

此時沿渠南下不用半天可抵江都,若西轉入淮水則幾個時辰到達鍾離,本來交通非常方便,只可惜東海李子通為防瓦崗軍由水路進攻,於此駐有戰船,又布下鐵練橫渠,不準任何船隻通過。

這等若完全截斷了南下的水路,連宋閥都沒辦法把船開過去,只能轉陸路行進。

下船後除去船夫,連風蕭蕭和宋玉致在內,一行不過十數人,輕裝簡騎,打算先過鍾離,再轉向南,只要抵達長江,便可換船西上。

途上儘是荒廢的村落,滿目瘡痍,久陷戰亂的南方,早已不復往日的錦繡繁華。

同傅君婥一路時,風蕭蕭算是見多了這樣的場景,後來也遇見過不少,除了暗嘆之外,倒也沒有別的反應,宋玉致卻顯得越發黯然神傷,每次瞧向風蕭蕭的眼神,也就更加的不善,好像他才是導致這亂世的罪魁禍首一般。

有次風蕭蕭實在忍不住了,尋了個打尖的機會,湊近道:「我認為當今如此亂世,始於楊廣之死,你覺得呢?」

宋玉致愣了愣,道:「楊廣即位,便漸漸內亂外憂,朝政敗壞,弄得仇家遍地,早逼得義軍四起,人人要得之而甘心,怎會是從他死後開始的呢?」

別說是她,身旁不遠處幾個宋閥的年輕人也眼神不善的望了過來。

風蕭蕭嗤嗤一笑,向宋玉致道:「那我問你,宇文化及殺楊廣之前,義軍又有幾股?佔了幾城幾縣?」

宋玉致略一沉吟,道:「大有五六股,小則如盜如賊無數,不過……也就寥寥幾座大城陷落入義軍之手。」

風蕭蕭攤手道:「你看如今,又有多少軍閥割據?又有多少勢力相互交戰?比楊廣死前,形勢難道不惡上百倍千倍有餘?」

宋玉致秀眉緊蹙,不悅道:「難道楊廣還死錯了?」

「再不安穩的國勢,也比最安穩的亂世要強得多的多。亂世本就人命賤如狗……」

風蕭蕭淡淡道:「回想當初楊廣喪命,江都大亂,人死無算。那些還有閑心於茶餘飯後抱怨楊廣暴虐的市井小民,如今安在?你說,如果讓他們再活過來選一次,他們又會怎樣選擇呢?」

宋玉致冷冷道:「你這是詭辯。」

楊廣該死,幾乎是當世所有人的共識,她實在不敢相信風蕭蕭竟然會為楊廣開脫。

宋傑見這邊氣氛愈見緊張,忙將已停下手中工作,直直瞪著風蕭蕭的幾個年輕人趕開趕遠。

風蕭蕭往那邊瞟了一眼,向宋玉致輕笑道:「我說的是事實,不信你拍著胸脯說跟我說:楊廣還活著的時候,比現今的亂世還要亂!」

宋玉致花容一窒,她的確沒這底氣。

風蕭蕭哼了一聲,道:「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當初為了東溟派的一本購入武器的賬簿,李閥、獨孤閥、宇文閥,都是費勁心機,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為得什麼?哼,他們害怕自己造反的證據落到楊廣手上的同時,又希望楊廣得到別人的造反證據,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對隋廷、對楊廣並不是沒有任何顧慮的。」

宋玉致明顯很清楚其中的種種齷蹉勾當,默然不語。

「要不是宇文化及殺了楊廣,起碼獨孤閥和王世充還穩穩噹噹……」

風蕭蕭似不屑的道:「他們兩閥加起來南北帶甲數十萬大軍,南可抵禦杜伏威和李子通的聯軍,北也可壓制瓦崗軍的侵襲。李閥敢輕舉妄動?你們宋閥還不是一樣?除了走走私,你們還敢幹嘛?各地城縣也不會輕而易舉的被地方勢力紛紛吞併,像錢獨關之流,根本無法奪襄陽城而自治。」

宋玉致被他這番完全顛覆自己以往認知的剖析弄得頭腦發亂,喃喃道:「難道楊廣真不該死?」

風蕭蕭吸了吸鼻子,道:「當然該死,他要是再晚死幾年,各閥羽翼豐滿,就會演變成東周戰國時代的局面,列國割據,四方爭霸,沒個幾百年,誰也別想統一中原,到時中原必將因自相殘殺而人力枯竭,遲早再經歷一次五胡亂華,這次就未必能再出個武悼天王發下『殺胡令』了。」

宋家仍保有典籍,宋玉致比當世絕大部分人都要清楚那段時期的血腥和殘酷,面色發白的點了點頭,但旋即不服氣的道:「你先說楊廣不該死,又說他該死,你到底什麼意思?」

風蕭蕭揚眉道:「還想不清楚?那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無論楊廣死或不死,結果都只會更糟,而不會更好。因為禍亂天下的源頭,根本不是他,而是你們這些包藏禍心的世家大閥。」

宋玉致嬌軀劇顫,無比震驚的瞪著他,心亂如麻。

風蕭蕭冷笑著道:「你之所以一路上瞧我不滿,是不是認為我視人命為草芥,只手禍亂洛陽城,搞得死傷無數。我就不服氣了,誰都有資格這麼看我,唯你們幾大閥門中人沒資格,因為完全是你們直接導致了當今亂世,被你們間接害死的人命,足夠把整個洛陽城堆滿一遍又一遍!」

宋玉致的胸口似被重鎚一擊,花容慘變,身形搖搖欲墜。

宋傑忙上前道:「小姐……」

他極為不滿的盯著風蕭蕭,若非他在宋家年輕一輩還算是持重,又得了宋魯的嚴厲叮囑,身負重任在身,這會兒早對風蕭蕭拔刀相向了。

「我沒事!」宋玉致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你退下吧!」

宋傑又向風蕭蕭使了個警告的顏色,方才緩緩推開,完全沒想過自己是多麼的不自量力。

風蕭蕭自然視若無睹。

說實話,除了邀月外,他還真沒受過哪個女人這麼久的閑氣呢!能忍了這大半月,已經是很給宋閥面子了。

宋玉致只怕此生都沒被人如此狠狠的教訓過。

雖然風蕭蕭連一個髒字都沒帶上,但其實字字剜心,完全擊在她性格的最弱處,不啻於將她給罵得狗血淋頭,好不狼狽。

宋玉致勉強鎮定的讓宋傑退開後,在風蕭蕭逼視的目光下,面紅耳赤的垂下頭。

見她一副似欲刨坑而鑽入地的模樣,風蕭蕭心中的氣頓時順了,暗道:「女人,就他媽的欠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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