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風蕭蕭兮雪飄飄 第878章 極於道,後破之

面對魯妙子的詢問,風蕭蕭幽幽嘆了口氣,並未答話,轉目向桌面上一掃,反問道:「可是寇仲和徐子陵來過了么?」

魯妙子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欣慰的微笑,道:「這三十年來,我醉心鑽研園林、建築、機關、兵器、歷史、地理和術數七方面的學問,本以為會將一身的學問帶入墳墓,實乃生平憾事,直到我遇見了這倆小子。」

風蕭蕭眸光陡亮,道:「沒想到祖師這麼博學。」

他正為寇仲的淺薄學識而苦惱呢!沒想到這小子竟碰上了一個好師傅。

要知見識決定眼界,以寇仲的智慧,若能有相匹配的學識,當有大放異彩的那一天。

魯妙子嘆道:「可恨這正就是我的缺點,凡事都有興趣,任何事都可惹起好奇心,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知識,若我能專志武道,雖未必能勝過那妖婦,至少可全身而退,多活上十年八載。」

接著正容道:「此妖婦的邪功已達聖門極致,有鬼神莫測之術,寧道奇曾先後三次與她交手,亦奈何她不得,你切莫大意了。」

風蕭蕭不在意的道:「比之邪王石之軒又如何?忘了告訴師祖,弟子還有位妻子也修鍊的『道心種魔大法』,功力還要勝於弟子,如有機會,弟子會帶她前來拜見。」

魯妙子道:「青璇曾在信中提及過,你曾和石之軒交過手……」

他忽然擱下手中的六果漿,道:「我現在明白你為何非來找我了。」

風蕭蕭苦笑道:「不瞞師祖,弟子正是為此求教而來……道心和魔種非是相爭一途么?」

魯妙子沉吟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這兩句乃易經繫辭中的兩句,術家一向視之為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時用著五十莖,演數之法,必除其一,卻不知天地之理,盡在這兩句之中。」

接著問道:「你看過易經嗎?」

風蕭蕭道:「太深奧,粗通都算不上,弟子只知其然而用之,卻不知其所以然。」

魯妙子道:「五十乃完滿之數,當數處五十時,天下萬物各處其本位,無有動作,可是若虛其一數,生成四十九時,便多了個虛位出來,其它四十九數便可流轉變化,千變萬用,無有窮盡。」

風蕭蕭皺眉道:「道心和魔種便是爭這唯一的虛位么?」

「不錯,也是唯一的生門。」魯妙子嘆了口氣,道:「天下間無論哪種學問,至乎武功、人生,其最高境界,都在怎樣把這個失去了的一找出來,有了這個『一』,始可重返天地未判時的圓滿境界,這就是我經三十年苦思偶得的最大發現。」

風蕭蕭略一猶豫,將自己想出的雙修之法說了。

魯妙子搖頭道:「你這法子或能有些許幫助,但實則棄本逐末。你想道魔共生,可曾想過萬事外物絕不會無源而生,一方增加,必有一方減少,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只會相互轉化。」

風蕭蕭若有所思的道:「就好比煉精化氣,增加的是內力,減少的是精元,而我多產生一份精元,天地間便少一份靈氣。」

魯妙子道:「道心與魔種歸根結底爭得是對方畢生的精神與感悟,你多一分,彼便少一分,精神異力還好說,但你告訴我,感悟又是從何而生?」

風蕭蕭頹然道:「由人的經歷轉化而成。」

魯妙子道:「這就是了,道心魔種大法本就是取巧之法,合二人之力,助一人圓滿,已佔住了那個虛位之『一』,你如何再從取巧中取巧?」

風蕭蕭有些絕望的喃喃道:「難道我和雪兒非死一人不可么?」

「除非……」魯妙子深思片刻,道:「你夫妻二人有其一能夠獨立臻至極境,等若讓出那虛位之『一』,只是……」

風蕭蕭明白他什麼意思,如果圓滿這麼容易就能到達,何須修鍊什麼「道心種魔大法」?

魯妙子忽然問道:「你想過沒有,你的道究竟是什麼?是道心種魔大法?」

風蕭蕭全身劇震,眸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劇烈電芒。

功法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他不知在何時入了歧途,本末倒置,偏離了他一開始的道。

魯妙子輕聲道:「極於道,後破之,你就圓滿了。」

風蕭蕭又拜伏於地,而後似大開悟般的走了,徐子陵從後屋轉了出來,向魯妙子問道:「魯大師,他的道是什麼?」

魯妙子微笑道:「有人以書畫入道,亦有人以情入道,還有人以濟世入道,道分千萬,其途歸一,你小子只用管選擇自己的道好了,何須煩惱他人?」

徐子陵道:「風叔一向邪氣凌然,手段狠辣,他的道八成不是什麼好路數,真要極於道,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要受難。」

魯妙子苦笑道:「你們量力而為吧!現在你們若想和他過不去,和送死實在沒有什麼分別,千萬別扯上我,我雖命不久矣,卻還想死個痛快,落個全屍,可不敢招惹他。」

徐子陵詫異道:「我看他對大師你十分畢恭畢敬,還叫你祖師來著。」

魯妙子淡淡道:「不提他了,你繼續說說你方才講得那個『遁去的一』……」

……

風蕭蕭在皎月下奔跑,於風中掠行,腳不沾地,似凌空而飛,速度越來越快。

月光下的影子漸漸淡如青煙,又如魅影橫飄,輕快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更無一人能夠察覺。

他已把握到一種玄之又玄的至理,這至理既來源於自身,又相合於天地,使他的心頭無比通達。

而久被紛亂迷霧遮掩至混沌的心靈,終於洞開了一絲通光的縫隙,渾身上下就像在無比燥熱的時節里,泡在冰水中一樣的舒暢。

他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晰,彷彿突然理順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將條條脈絡整理的絲絲分明。

世間忽然陷入了寂靜的停滯,除他之外,再無所動!

這是最長一次的停滯,不光是風,彷彿連照下的月光都已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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