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風卷素霓生 第690章 忘了這是第幾次「飛升」+1

蝙蝠公子就是這麼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

他舉止是那麼安詳,走起路來又那麼穩定,看起來就是一個家學淵源的世家子弟。

風蕭蕭知道,他的確是世家子弟!而且來自威名赫赫,長盛不衰的太原「無爭山莊」。

三百年前,原青谷建「無爭山莊」於太原之西,這「無爭」二字,卻非他自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傑的賀號。

只因當時天下,已無人可與他爭一日之長短了。

自此之後,「無爭」名俠輩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轟轟烈烈,令人側目的大事!

近五十年來,「無爭山莊」雖然已沒有什麼驚人之筆,但三百年來的餘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無爭山莊」,還是尊敬得很。

就連號稱「第一劍客」的薛衣人,在他鋒芒最露、最會惹事的時候,也未敢到「無爭山莊」去一攖其鋒。

現今「無爭山莊」的少莊主,名叫原隨雲,自幼便是個「神童」,長成後更是文武雙全,才高八斗,而且溫文爾雅,品性敦厚。

武林前輩們提起這位原少莊主,嘴上雖然讚不絕口,心裡卻都在暗暗的同情、惋惜……只因他自從三歲時得了一場大病後,就已雙目失明,是個瞎子!

不錯,原隨雲是個瞎子!

他就是蝙蝠公子!

他就是這座蝙蝠島,這座銷金窟的主人!

風蕭蕭看著他向自己行禮,也持劍回了一禮,道:「惡客不請自來,打擾主人,得罪得罪!」

原隨雲長長嘆了口氣,道:「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你。」

風蕭蕭笑道:「怎麼?你是以為我已死在音攻下了么?」

原隨雲搖頭道:「我以為你絕不會進來第二回。」

風蕭蕭一怔,苦笑道:「原本我也不想的……」

他頓了頓,問道:「胡鐵花呢?」

原隨雲道:「胡大俠似有急事,匆匆之下,並未留難與我。」

風蕭蕭道:「如此最好!」

他已平劍在側,緩緩道:「神劍有靈,光彩伴身,可亮十丈,以我之目力,三丈之內,纖毫畢現。」

原隨雲微笑道:「你不願占我這個瞎子的便宜,所以告訴我,你其實看得見?」

風蕭蕭道:「不錯!」

原隨雲淡淡一笑,道:「其實不必。」

他笑得雖淡漠,卻帶著種逼人的傲氣。

風蕭蕭道:「我的啟蒙師傅曾告訴過我,尊敬可敬的對手,就是尊敬自己,擊敗可敬的對手,才有意義。」

原隨雲道:「你有個好師傅。」

風蕭蕭都:「不錯!」

原隨雲沉默少許,道:「我會的武功一共有三十三種,我俱已練到了頂峰,無論哪一種,都能讓人忘記我是個瞎子。」

就算江湖中初出茅廬的小子,都知道雜而不精的道理,但他這般說來,卻只讓人心生駭然之意。

他說的頂峰,一定全是頂峰!真正的頂峰!

風蕭蕭伸出手,持劍拭之,緩緩道:「我初時學內功,而後練拳掌輕功,最後連劍,劍法大成之後,從未敗過!」

他也是個驕傲的人,只是他的驕傲平常並不外顯,卻深深的刻在了骨子裡。

不遠處不知何時燃起了一把火,但這火很快便熄滅了。

來的人是楚留香,但他並不打算插手這二人的決鬥,這也是一種尊敬!

風蕭蕭和原隨雲遙遙對視著,誰也沒有望過去一眼。

忽然之間,起風了。

原隨雲長袖已流雲般飛卷而起。

不是流雲,是狂風。

狂風捲起,原隨雲的人似也被捲起。

如果說楚留香的輕功如鬼似魅,迅疾而不可測度,那麼原隨雲便如輕煙,縹緲而無法把握!

輕煙裊裊,似靜似動,彷彿觸手可及,但每當你伸出手,想要抓住的時候,手掌帶起的那一絲微風,便能將輕煙徹底沖亂。

抓不住的輕煙,只會在你掌邊繚繞……

風蕭蕭的劍,追著輕煙,就像夕陽下的風,追逐著夕陽下的雲。

風吹雲動!

風不停,呼嘯中,好似帶著電閃雷鳴;

雲不休,分合里,散了又聚,聚了還散。

一時間,彷彿盆地里的暴雨,盆地外一片寧靜。

一時間,彷彿風暴眼的寧靜,風暴外狂風驟雨。

一旁的楚留香看得眼花繚亂,真不信有人能在方寸之間,演繹出世間的風雲變幻。

更令他驚奇的是,明明近在咫尺的他,卻彷彿遠在天涯,絕沒有一點的勁風衝擊而來。

他周遭凝滯的簡直不像現實,倒像是一處遠離塵世的桃花源,靜看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最終風中帶了血,雲里有了紅!

最終雲雨初歇,煙消雲散!

風蕭蕭持著劍,靜靜的站著,面上無悲亦無喜。

原隨雲也靜靜的站著,他空虛的雙眼裡,彷彿發出了光。

他淡淡道:「『風神』果真名不虛傳,在下本以為武功練到極致,便已再無能夠突破的餘地,這才棄武轉文,開創了蝙蝠島的基業,原來我錯了。」

風蕭蕭道:「你並沒有錯,功力確實有極限,練到一定的層次,就無法再提高一分一毫,只是我比較特殊,我的劍也比較特殊,能夠突破這一方天地的桎梏。」

每一世的天地靈氣濃度,決定了當世人武功的極限,人的天賦再高,也無法突破這個極限。

單以功力深厚論,這世隨便一個三流高手,都能去碾壓前世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但如果這些天資卓絕的人物也能來到此世,他們依舊是世間頂尖。

原隨雲喃喃道:「是么?實在可惜了,我是等不到突破的那天了。」

世間最殘酷的事,莫過於臨死前才看到希望。

風蕭蕭道:「你有何心愿未了?」

原隨雲微笑道:「沒有。」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珠子,道:「水母之精,是我殺你的酬勞,如今你沒死,它就只能歸你了。」

這顆珠子外表斑斑駁駁,像是銹了千年萬年的鐵坨,毫不起眼,若是隨手扔在一旁,就和洞窟里的普通石頭一樣,絕對沒人會去多看上一眼。

風蕭蕭伸手接過,道:「多謝。」

原隨雲沒有出聲,他靜靜的伸著手,再未動過分毫。

無論什麼事都有結束的時候。

越冗長複雜的事,往往結束得越突然。

楚留香已重新點燃了火把,走了過來,他並沒有來得及去瞧原隨雲,因為奇怪的事在突然間發生了。

原來風蕭蕭將水母之精在手裡掂了兩下,發覺這顆珠子的內部竟然透出了光。

而且離碧血照丹青越近,光斑越明顯。

是個人都會忍不住將兩者合在一起的。

碧血照丹青霎時血紅,然後紅光漫天!

整個洞窟,宛如陷入了一片血海!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風蕭蕭的身子不自主的漂浮了起來,他的心,已被從未有過的悸動感完全填滿。

他甚至都來不及說出一個字,便已化虹而去。

原處,只留下了仍在輕輕閃著紅光的碧血照丹青。

在楚留香的眼中,這光線是如此的妖異,彷彿這柄劍正在呼吸一般。

良久,他苦笑著將劍拾起,緩緩撫摸著劍身,喃喃道:「你怎麼不把我也給吃了,被你吃了,總比活生生的凍成冰雕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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