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風卷素霓生 第665章 劍客是什麼?

一陣風吹過,黑袍客掌中劍尖已挑起。

殺機本來只在他眼睛裡,但他劍式一起,天地間立刻充滿了殺氣。

原本殺氣是一種讓人心生死意的感覺,但這黑袍客卻已將本身的殺機與劍氣合而為一。

這殺氣竟似活的,竟似無處不在的氤氳,無孔不入的流動著。

竄入你的眼睛,竄入你的耳朵,竄入你的鼻孔,竄入你的衣袖……

只要你有一絲的變化,露出一丁點的破綻,殺氣就會霎時襲入,而後便是染血的劍尖……染著你的血!

風蕭蕭彷彿已被這團殺氣重重包圍,落入下風!

而胡鐵花早已眼睛發直,滿頭冷汗,持著一柄長刀……他自命雙掌無敵,對敵時平生從不使用兵刃,但此刻卻不知從哪裡抽出來一柄折鐵刀。

可是掌中的刀似乎已變得重逾千斤,他縱然用盡全力,卻連刀尖也舉不起來。

風蕭蕭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很小,卻宛如攔住了虛空中翻天的巨浪,將所有的殺氣盡數擋在身前。

胡鐵花終於舒了一口氣,他知道人在飢餓、疲倦時,肉體不支,精神更脆弱,內賊已將生,外賊自然更容易乘虛而入。

那黑袍客說的不錯,他如今在這裡,只是個累贅,除了能幫倒忙,他幫不上其他一丁點的忙。

良久,本來無風的密林中,風非但不見小,反而越來越大,晃得大樹搖曳,落葉紛飛。

黑袍客道:「既然已無外物攪擾,你不妨出劍。」

風蕭蕭有些失望的輕嘆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是名真正的劍客……可惜可惜!」

黑袍客緩緩道:「十年前,我遠遊關外,曾經遇著個無名劍客,在長白山巔的天池之邊和我大戰了兩日兩夜……那一戰實在痛快淋漓,令我終生難忘,只可惜那一戰之後,我就再也遇不著那般稱心如意的對手了。」

風蕭蕭道:「你想證明你是一位真正的劍客,你卻不知道,劍客碰面,只用劍說話,而不是用嘴。」

黑袍客冷冷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不出劍?」

風蕭蕭微笑道:「你的身法看似破綻百出,其實因為破綻太多了,反而讓人不知該如何下手……無招勝有招的道理,我二十歲時就已明白了,你卻還自鳴得意,想誆我先出劍,好被你搶得先機,對不對?」

黑袍客死灰的眼睛裡,忽然射出了一股青光,正如火焰已燒成白熱,能融化世間的一切。

他實在沒想到,風蕭蕭竟輕易瞧破了他的心思。

風蕭蕭仍在微笑著,只是雙眸似星光耀閃,縱然在白日,太陽亦不能奪其光彩。

在光彩最亮的時候,他出劍了。

黑袍客的眼神有了一絲顫動。

他更沒想到,風蕭蕭明明已瞧破了他的心思,卻偏偏還是出劍了,毫不在乎的出劍了!

彷彿在說,我知道你的打算,但我根本無所謂!

和風蕭蕭的耀亮的眸光相比,這一劍絕沒有一絲風采……沒有風,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快!

無法想像的快!

黑袍客的長劍突然化為一片光幕。

抖動間,劍尖破風,尖銳如哨,毫無花俏的一刺。

這一刺,不是一個人、一柄劍,而是一縷混沌的、奇特的、妖異的殺氣!

這縷殺氣是一個奇人和一柄魔劍混合凝結成的,人和劍已凝為一體,幾乎已無堅不摧,無懈可擊。

他已成了劍中之魔,劍已成了人的魂魄。

黑幕驀地籠天罩地,世間的一切彷彿都被蒙上了一層死寂的殺氣!

可突然之間,風來了,光來了,聲音也來了。

宛如春風吹來了一片新綠,吹來了萬物復甦的聲音。

靜聽中,一朵嬌柔的小花,嫣紅的綻開!

風蕭蕭已抽回了碧血照丹青,翠綠劍尖的一點嫣紅,是那麼的鮮艷奪目。

他凝視著那點嫣紅,道:「兩個真正的劍客碰面,絕不可能大戰兩日兩夜,更不可能痛快淋漓,或許只有寂寞才是真的……」

黑袍客道:「原來如此!」

風蕭蕭嘆道:「你一心想做一個真正的劍客,可惜你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劍客,你一直在模仿,卻根本模仿不出一個真正劍客的驕傲,所以就算你的劍法再高超,也終究沒有活生生的靈魂!」

黑袍客目中閃著晶瑩,喃喃道:「原來我終究比不上他,無論我多麼努力,都比不上他。」

風蕭蕭道:「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不妨快些了結吧!人在臨死前,總會有很多遺憾的,你很幸運,還有點時間。」

他說著,已轉過身,緩步而行。

黑袍客長長吐出口氣,仰視著蒼穹,痴痴的出了半晌神,緩緩道:「你是個真正的劍客,我可以信任你,我死了之後,希望你立刻將我火化,然後再把我的骨灰撒到薛家莊里。」

「『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的薛家莊?」

風蕭蕭停住了步子回過身,上上下下沖著黑袍客一陣打量,好一會兒才道:「好!」

黑袍客眼中閃著一絲解脫的笑意,道:「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誰,所以也希望你不要揭開我的面具。」

風蕭蕭鄭重的點頭道:「好!」

黑袍客緩緩垂下頭,道:「你幫了我一個忙,我也會幫你一個忙……如果想要水母之精……」

風蕭蕭登時愣住了,一時間思緒打結,眼光迷亂。

黑袍客從懷中掏出了一請帖,道:「按帖上的時間、地點,自會有人與你接頭。原本去的人若不對,接的人也就不會接了,不過我這份請帖不一樣,並沒有註明身份……因為從沒人知道我是誰,呵呵!」

風蕭蕭耐著性子聽他說完,問道:「你怎麼知道水母之精?又知道它在哪兒?」

黑袍客道:「楚留香實在是個君子,而君子實在可欺……」

風蕭蕭突然喝道:「宮南燕是不是你帶走的?她到底死了沒有?」

黑袍客一個激靈,道:「她的確死了,我只是騙楚留香用水母之精能救活她。」

風蕭蕭頓時好生失望,嘆氣道:「香帥的確是個惜花的君子……」

他只說了半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黑袍客眼中忽閃過一絲明悟,喃喃道:「劍客是什麼?什麼是劍客?或許我真的錯了,一直都錯了……」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直至再不可聞,精緻可怖的面具下方,浸出了一些猩紅刺眼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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