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善惡隨人做 第322章 一日一夜

黃眉老僧與段延慶弈棋,每一招都是爭鋒相對,不願失了用一根腳趾換來的先手,只是他棋力比之稍有不如,二十七八手後,便遇上了難檻,久不落子,躊躇難決。

段譽在石室內喊道:「反擊『去位』,不失先手。」

黃眉老僧哈哈一笑,道:「我原有此意,只是猶豫難決,施主此語,釋了老僧心中之疑。」

風蕭蕭心道:「無恥!」

段延慶淡淡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風蕭蕭介面道:「多嘴多舌是小人。」說著,抬劍在石門上一敲。

段譽待要反唇相譏,室內卻嗡鳴聲大起,直震得他頭暈目眩。

木婉清的內功有些根基,絲毫不懼,只不過她受了段譽的囑咐,無論如何不能開口發聲,是以雖是眉目間滿含怒意,卻仍不說話。

段延慶心下淡笑,又凝神於棋盤上,不多時,按下一洞作一子。

交鋒數回合,黃眉老僧又遇險著。

他身後兩名弟子看得心急如焚,於是相互使了眼色,分從左右,齊向風蕭蕭走去。

風蕭蕭雙目盯著棋局,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左邊那僧停步合十道:「小僧破嗔,這位施主也懂弈棋?」

右邊那僧趁機湊向了石門縫隙處,朝裡面的段譽低聲問道:「段公子,這一著該如何下才是?」

風蕭蕭嘴角微翹,向破嗔回道:「大師是否心癢,想和在下手談一局?」說話時,又抬劍往石門上敲去。

段譽眼見黑劍再次撞來,駭得趕忙縮頭縮腦、捂耳後退,顯然方才的滋味極不好受,也顧不上答話了。

破嗔猛地探手抓向玄鐵劍。

另一僧也從後攔之。

前抓後攔,兩個人、四隻手,方寸之間封堵的嚴嚴實實,本以為萬無一失,如此大劍怎麼可能抓不到?

哪知玄鐵劍突地有了靈性,不過寸許的距離,卻時快時慢,時左時右,先進再退,退後反進,走迷宮一般,飄忽間,便到了出口。

好似變成了一條黝黑的飄帶,順滑如絲,輕易掠過了其中微小且不住變動的間隙。

如此繁複的變化,玄鐵劍皆在剎那間完成。

兩僧根本不及反應,只覺得這柄巨劍彷彿全無實體,抓不住、摸不著,如霧如電,亦如夢幻泡影,可望而不可及。

石室內嗡鳴又起,聲音大小長短,和之前那一下並無絲毫區別。

風蕭蕭畢竟天賦過人,有了功力應當入微的明悟,便開始試著控制了。

往先是大斧劈牛,如今是庖丁解牛,結局都是牛死,效果卻大不相同。

前者粗魯蠻殺,耗力甚大且血肉模糊。

後者意境十足,輕描淡寫間牆櫓飛灰。

兩僧面面相覷,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今該進該退,愣到了當場。

風蕭蕭輕笑出聲,道:「兩位大師乃修佛之人,最講究慈悲為懷,是以莫要再找段公子說話了,否則他縷縷遭罪,豈不是兩位的過失?」

破嗔回神怒道:「施主顛倒因果是非、強詞奪理,著實不為人子。」

風蕭蕭「哦」了一聲,抬劍一頂。

看著是一招,其實是兩下。

兩僧同時感覺重劍朝自己攻來,全是手臂招展,百般而動,可皆都攔到了空處。

眼看他們就要傷到玄鐵劍下,黃眉老僧伸指橫點。

玄鐵劍陡然停住攻擊,忽地不見,然後「咚」地一響,顯在了風蕭蕭身前,兀自顫動不停、嗡鳴不休,擋下了疾射而來的金剛指力。

風蕭蕭卻在金剛指力將要射中之時,便鬆開了握劍之手,搶出了時間,來得及起身閃開。

這黃眉老僧是能和段延慶比拼指力的狠人,他可不敢硬擋其招。

玄鐵劍震顫著砸到了石門上,發出「砰」的巨響。

段譽在室內「啊」地長叫,對抗著巡迴震蕩的聲波。

這一次,可比風蕭蕭之前兩下狠多了,就連木婉清都支撐不住,嬌呼出聲。

黃眉老僧低頭宣了聲佛號。

他哪曾料到,風蕭蕭竟能在剎那之間,以劍身擋住指力,隨即松劍,時機掐得如此之巧妙,結果害苦了段譽。

段延慶腹內悶哼,伸杖一抖,嗤嗤聲響,朝破嗔和尚虛點而去。

黃眉老僧自知弟子抵擋不住,翻掌往杖頭抓去。

段延慶隨即變招。

兩人指力凌空而變,眨眼十數招,不多時,便頂到了一起,手指、鐵杖僵持不動。

段延慶問道:「大師遲遲不落子,是要認輸了嗎?」

黃眉僧哈哈一笑,道:「閣下是前輩高人,怎能向我弟子偷襲?未免有失身份。」

風蕭蕭嗤嗤嘲笑了兩聲,譏諷他不提先向自己出手一事。

黃眉老僧恍若未聞,右手使木魚杵在棋盤上刻了小圈。

風蕭蕭閃身回坐到了原地,拾起了玄鐵劍,向呆站一旁的兩僧道:「再敢靠近聒噪,我可要狠狠的敲擊石門了。」

段譽這時緩過氣來,沖外嚷道:「你就算再敲,我也不服,孟子曰:『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為大丈夫。』。」

風蕭蕭笑道:「孟子還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我是在幫你呢!」

段譽怒道:「你這是詭辯,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想受到痛苦,就不該讓別人痛苦。」

風蕭蕭覺得這書獃子頗有意思,調笑道:「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所以你要懂得寬恕嘛,哈哈,別吃了虧就大聲嚷嚷吶。」

段譽連連搖頭,道:「看你也是讀書人,怎麼斷章取義,曲解聖人之意,專逞口舌之利?」

風蕭蕭嘻嘻而笑,有一句沒一句的逗著他玩兒。

段譽卻是死腦筋,一門心思一根筋,非要糾正他對聖人之言的歪曲。

風蕭蕭一開始還覺得頗有意思,不過很快就後悔了。

段譽引經據典、旁徵博引,開始滔滔不絕、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從子曰說到詩云,「金剛經」說到「阿含經」,大有口綻蓮花,立地成佛之勢。

風蕭蕭頭脹如斗,苦笑連連。

幸好段延慶全部的心思,已經沉浸於棋盤方寸之間,同時又和黃眉老僧比拼著內力,根本無暇他顧,否則定能發覺段譽正常的很,如此精神奕奕,哪有半點吃了春藥的模樣。

破嗔兩僧倒是聽得如痴如醉,直將段譽當成佛陀轉世。

風蕭蕭卻覺得腦袋旁繞著一大圈蒼蠅,實在忍受不住,回身狠狠的敲擊石門數下,雖是嗡嗡聲大起,蒼蠅感卻一掃而空,登時通體透徹,無比舒暢。

破嗔兩僧大怒,一齊衝來。

只是他們兩人比之大理四大宮衛都頗有不如,風蕭蕭又不需要拿他們來練手了。

雖是兩人,卻只用了一招,就讓他倆橫到了地上。

要不是風蕭蕭不想將黃眉老僧得罪狠了,這等不識好歹、不自量力的小嘍啰,順手也就殺了。

段譽回神之後,見兩僧倒在地上,頓時怒極,和風蕭蕭算是卯上了,越是被震得難受,越是要說。

這一發愣、一發橫,風蕭蕭還真拿他無法,生生聽他絮叨了好幾個時辰,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求饒道:「段公子,段公子,在下知錯了,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全認,全認就是。」

段譽很是得意洋洋,又教訓了一通方才住口。

風蕭蕭的臉上早已沒了人色,如今總算鬆了口氣,頓時覺得寧靜的空氣,是多麼的美好,然後在心中恨恨地記上了一筆。

段延慶和黃眉老僧此時心無旁騖,周身白霧濃郁,蒸騰而起、裊裊衝天。

兩人指杖相頂,一面鬥智,一面鬥力。

棋局一來一往一回合,都會用上近半個時辰,其間雖沒有刀光劍影,其實無比兇險,任誰稍有大意,非但輸棋,而且必死無疑。

黃眉老僧五年前為大理百姓請命,求保定帝免了鹽稅,保定帝直到此時才同意,雙方心照不宣,是讓他救出段譽。

是以他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成功,哪怕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棋力雖然差上少許,卻靠著不計後果的催動內力,勉強勢均力敵。

段延慶可不敢如此,否則其後必定功力大損,所以他難免分心控制內力,難以全心專註於棋局。

一進一退,兩人將將持平,不分軒輊。

到了夜間,石室中有了極為輕微的響動。

其內的情況,映在風蕭蕭心中的明鏡上,一覽無餘。

石室下,被巴天石等人挖通了一條地道,木婉清被換出,鍾萬仇的女兒鍾靈被換入。

之所以沒有帶出段譽,是想讓鍾萬仇自食其果,明日在天南地北而來的江湖群豪面前丟個大臉,也能讓眾人曉得大理段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