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雪夜戰歸德 第二十六章 血嶺

許久楊林翼說道:「我們三萬人,三千槍,總得賣個好價錢……」

「三萬條人命啊……人命雖然不值錢,可是太快出手會讓它更貶值的……」

這話才讓岳鍾林冷靜下來,李福給出的回報不如柳鏡曉那樣豐厚,卻很實在,現在已經給楊林翼頒發了河南新編第三師的番號,而且允許楊師戰後常駐河南並劃駐馬店一帶為楊師的防區,軍餉就地提取,不足之處由省方補助,何況省方就是歸德敗走,還是有復起的可能。

現在關山河師已經進入了河南,只是關山河自打收了銀子之後,突然又失去了積極性,賴在那邊不走了,而且以軍餉不足的名義就地提取了一大筆款子,李福雖然一再催促,關山河是很講義氣的,他講事實講道理,反正就是一個理:老子不走了。

至於另一支指望的部隊鎮嵩軍,倒真有向河南進擊的想法,只是關山河攔在路上,鎮嵩軍的大統領劉華鎮和關山河歷史上矛盾很大,因此關山河當即笑臉相迎:「你們來得好快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私下的交涉卻是衝突不斷,關山河的幹部甚至公開說:「你們最好不要經過我們的防區……」

只是鎮嵩軍和關山河如果繼續支持李福,楊林翼即便反水了,也撿不到大便宜。

只是蒼鷹永遠有著蒼鷹的志向,楊林翼帶著有些自豪的氣概說道:「當年大雁塔結義,我們兄弟九個立誓要同生共死……我這個做大哥的,決不會虧待了弟兄們……」

說著,他舉起了手,眼睛中充足無限的自信,嘴裡說道:「到了河南,自然要做一番大事業了……」

歸德西山前線。

雙方的戰鬥是一波接著一波,鄂軍先後輪換了三批部隊,雙方反覆爭奪,激戰了一整天,鄂軍幾次都衝到柳鏡曉面前,柳鏡曉都準備拔槍自衛,至於蒙定國的炮兵一邊呼叫著:「雙份的霰彈!雙份的霰彈」,另一邊還要隨時參加肉搏戰。

鄂軍的火力也是集中炮兵的身上,不多時最初隨蒙定國上山的炮手幾乎全部傷亡,第二批上來支援的炮兵也傷亡了大半,拖上來的四門山地榴全毀一門,損壞一門。

但即便如此在這種情況,蒙定國仍是大聲下令繼續轟擊,根本不顧及自己已經三次中彈,炮兵們也殺出了血性,嘴裡幾乎只會重複:「雙份的霰彈!」

在喊叫的同時,炮兵們不停地打出了雙份的霰彈撕過敵軍的隊形,但鄂軍仍是拼盡全力向前衝擊,冒著彈雨突破前面的步兵陣地沖入炮兵陣地,蒙定國不得親自帶著炮兵上去肉搏,等打退了敵軍再回到炮位繼續開火,甚至有一名鄂軍穿過地獄般的戰場衝到火炮前面,想用手裡的步槍曹入他面前那門大炮的炮口,雙份的霰彈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有這兩門火炮的協助,在交換比上十七師更為合算,只是對於雙方來說,這都是地獄般的戰場。

最激烈的一次戰鬥,白凌和陸心蘭集結了全部力量衝上了山頂,柳鏡曉可以清楚地看到端著刺刀的敵軍就在咫尺之間,戰場上不時有鮮血湧出脆弱的身體,奪去了一個又一個生命,真正是血流成河。

在這種衝擊下,守軍終究有些頂不住了,眼見就要有被打下去山頭的危險,看著這種局面,柳鏡曉就準備衝上去肉搏,這時候十七師終於得到了一支生力軍。

一名幹練的女將帶著數量不大的援軍從敵軍的側翼衝上,目瞪眼呆地看著眼前地獄般的場景,但在下一時刻,她拔出戰刀,第一個投入戰場。

見著丁寧在戰場上的英姿,柳鏡曉才暫時放下心了,鄂軍經此一擊,被迫向後退了幾十步,丁寧的援軍順利地和守軍匯合,見到這種情景,十七師官兵自發地大聲叫道:「丁團長!幹得好啊……」

柳鏡曉一見到丁寧,就帶著責怪訓了句:「胡鬧……你該在醫院繼續,你是手下最好的騎兵將領,有個閃失可怎麼辦……再說了,你的騎兵都是寶貴無比,怎麼能浪費在這個場合……」

這表現上是責怪,實際卻是嘉獎了一番,有心細的人還注意到,柳鏡曉是用「將領」兩個稱呼丁寧,說明丁寧戰後肯定會被晉陞,他的部隊也有繼續擴充,不過大半身還綁著繃帶的丁寧,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是說道:「我是奉參謀長的命令上來支援的!這些兵力是參謀長能使用的最後一點兵力……」

柳鏡曉這才注意到,丁寧帶上來大約只有一營人,只有一小半是醫院裡的輕傷員,其餘一大半都是沒什麼戰鬥經驗勤雜人員,甚至還有廚師,說到底了,郭俊卿已經把全部的兵力動員上來拚死一戰。

除了西山頂的戰鬥之後,整個戰線都拼個你死我活,雙方都調集了所有的兵力投入戰鬥,只是在側翼的戰鬥同樣陷入了僵持,這些戰鬥,雖然沒有西山頂那樣血腥,卻同樣犧牲摻重,而這樣一來主陣地的戰鬥就更加摻烈,根本抽調不出來任何兵力,郭俊卿除了最後一個連的預備隊外,只能動員起這支部隊。

丁寧的傷勢不輕,原本不需要去,她說了一句:「我是這裡級別最高的軍官,所以我必須去……」

郭俊卿勸了幾句,丁寧已經整好裝備,看到她一臉堅毅,郭俊卿也只能道句珍重了。

敵軍並不願意就如此失敗,大聲喊叫道再次攻了上來,陸心蘭更是身先士卒,沖在隊伍的前列,不過十七師因為丁寧上來支援士氣大振,拚死戰到最後一刻,蒙定國更是強令發射了,結果兩門火炮全部炸膛。

這時候蒙定國帶著殘存的十幾名炮兵,在步兵的協助下用盡全部的力量調轉攻城重炮的炮口,只是那巨炮連動一動都不肯,而見到對方缺乏炮火支援,鄂軍的進攻更瘋狂了。

柳鏡曉跳下,帶著衛士親自來推,那巨炮冰冷冰冷,一接觸到炮身那手上的皮就似乎被撕斷了一塊,柳鏡曉咬著牙關,脫了件外衣,大叫一聲,官兵也喝了點酒,隨著號子聲,用力推動著巨炮,但只移動了一點點,這時候柳鏡曉乾脆脫得只剩下件襯衣,官兵們一邊大聲叫道,另一邊一人一大口白酒,用盡全身的力氣推動炮身。

最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巨炮轉過身來,柳鏡曉不喝酒,只吃了點生薑和辣椒湯,這時候凍得直打哈欠,幾個衛士趕緊給他披上棉大衣,丁寧遞過一大碗辣椒湯,柳鏡曉什麼也不管就往嘴裡灌。

攻城用的巨炮果然不同凡響,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呼嘯,巨炮向後飛去,炮身砸在幾個十七師官兵的身上,非死即傷,造成它的第一批犧牲者,而巨炮抵近射擊的威力更是不同凡響,一整個連隊都沒了,只剩下烏黑的一片。

在這種情況,鄂軍開始向後敗去,主將陸心蘭還大聲叫道:「鎮定!鎮定!把炮奪過來了!」

但這時候陸心蘭的位置實在太靠前了,幾個十七師的士兵端著刺刀沖了過來,幸虧有個喚叫王頓霸的鄂軍士兵拚死殺傷敵軍,把陸心蘭給救了下來,但這王頓霸也身負重傷,戰事緊急陸心蘭只說了:「大恩日後必定重謝!」,就繼續指揮部隊去。

但鄂軍最後還是被蒙定國利用繳獲的重炮打下了山頂,只見密密麻麻全是人頭涌動,炮彈落下就是大片血水,被迫退了下去。

白凌看到兵敗如此,一想到二十三師今日兩個團幾乎都打光了,也不想撤退,滾在地上大哭,自言跟隨蘇寒秋多年受恩深重,不能撤退,結果被陸心蘭架走。

不過只是鄂軍也知道西山頂是必爭之地,只是退到兩百米外的一個小山頭,利用障礙在那裡據守,而此時雙方都停止了射擊,十七師的官兵們甚至叫道:「河南小子們,老子吃飯了……千萬不要上來打攏了……」

打了一整天,大多數官兵除了中間啃過幾塊冰冷的乾糧之外,沒進食過任何東西,這時候後方趕緊送上來熱菜熱湯,只是在風雪之中送上來官兵們只能吃帶一點溫熱的食物,如果再不吃進肚子的話,那就凍結得象石頭那樣硬了。

唯一能讓官兵們得到安慰的是郭俊卿送上來相當份量的酒,不過戰事緊急也不敢多喝,經歷這麼一整天的廝殺之後,大家反而都冷靜下來,有幾個十七師的老兵還罵道:「這天氣真怪啊……比漠北還冷啊……」

柳鏡曉不喝酒,因此郭俊卿特別托丁寧送上來一大袋巧克力,除此之外他的待遇也只比普通士兵高一點而已,能吃到真正的熱菜熱湯,柳鏡曉端著碗和官兵們一起大口大品地趴著飯。

下面的鄂軍就摻得多,只能以乾糧充饑,一方面瞧著上方。

這時候,寒風越來越凜冽了,北風夾著雪花都讓人睜不開眼睛,整個天地都是白茫茫,但西山頂卻是紅與黑的世界,對於這個山頭,柳鏡曉稱為「決勝嶺」,鄂軍稱為「傷心嶺」,而「血嶺」之名卻在雙方戰士的口中不約而同中地流傳著。

雙方的戰線原本沒有工事,現在卻堆成了半人高的胸牆,那是用冰冷的屍體堆成。

日後河北九次會戰的許多名將,回憶自己的經歷時都帶上一句:「我是從血嶺的死人堆里被救出來的……」,就連半支腳都沒到過歸德的白斯文在回憶錄里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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