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齊魯風雲 第一章 沂蒙有變

共和八十八年六月,山東臨沂。

清晨一陣小雨之後,太陽又籠罩在大路上,反而有幾分陰涼的感覺,藉機驅散了暑氣,似乎預示著今天出行會一路平安。

對於魯南能這麼快恢複元氣,這完全出乎於柳鏡曉的意料之外,他的政策是「不興土木」,說白了就是學一學文景之治,積蓄實力扎好根基,現在魯南卻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堤壩、道路……甚至有人提出要大修佛廟道觀,以謝上天之德,結果柳鏡曉當即發作,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沒錢!」

現在大家都埋怨柳鏡曉的膽子太小,捂著錢袋就怕風險不敢投下去,現在這些工程款,只有民間自行籌資,再加上官方略作補助。

只是大家都不清楚,沈纖巧事先的預計是完全破產,她說一個年下來,赤字頂多十幾萬,現在花錢如流水,有時候一個月賬本上就有了近十萬的赤字,讓柳鏡曉好生心痛。

至於張克留下的亂攤子,沈纖巧玩了一手很巧妙的棋,這百來萬的債務,沈纖巧先行進行整理,所謂「整理」,實際就是部分賴賬,首先利息不能太高,不論高低年利一律三厘半,而且這三厘半利息要追溯到以往,如果年數太久,沈纖巧還要扣去幾成,其次一切債務要削債兩成,而且憑據不過硬的,或者是柳鏡曉入魯之後臨時借的款子,她一律不予承認。

張克到處搜刮民脂民膏,很多借款都缺乏合法手續,這樣一「整理」,這赤字就從一百萬出頭變成了六十萬不到,不過對於這整理下來的債務,沈纖巧也是打定賴賬的主意。

他學得是共和初年海上沈家的辦法,從柳鏡曉要來二十萬公款成立了一個魯南銀行,然後把這負債全部轉變為魯南銀行的股份,即「所謂債轉股」是也,每年只需要付出紅利,即無須還本,又無需付息,當真是個好辦法。

但是債主也表示滿意,沒錯,張克是許了很高的利息從自己這借了大筆款子,但是那借法是用荷槍實彈的大隊士兵來借的,自己也不求利息,只求還個老本,象城南鐵鋪的鄧掌柜,先後被借走了六千多大洋,連同利息算起是有一萬出頭了,可是人家張克張會辦從來是有借有還的,只是這日子就稍稍有些拖,向他要債務,張我帥從來是一句話:「下個月再說……」

每當被逼急了,他就說:「明年吧……手頭太緊,明年一定還你!」再逼急了,人家就動起武了,抓人、抄家,還也逼債的話,張克只有用狠招了,那就拉出去槍斃,以便耳根清凈。

後來看到張克跑了,大伙兒對這個錢就根本沒指望了,按中國的老規矩,新官上任之後,對前任留下來的大小零碎,那是一概要打翻重來的,沒想到柳師長居然把這些債務轉成了股份,雖然一時半會拿不回來,可總算是有個指望了,而且每年至少還有一筆紅利入賬。

魯南銀行實際和財政科關係很親切,財政方面的拔款解款全都是交給魯南銀行來操辦,加上其官方背景,這個銀行很快打開了局面,在魯南各縣分設分理機構,不過沈纖巧不願這個銀行沾染太多官方色彩,全行官股只有三十萬,只相當商股的半數。

既然有自己的股份,債主對這銀行也特別關心,股東會開會次次是一個不拉,董事會對於職員更是要求極嚴,另一方面業務推廣也很順利,沈纖巧甚至有發行紙幣的打算。

但是這歌舞昇平不過是表面現象而已,這十幾年創傷的消失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完成,柳鏡曉站在馬上,隨著瞄著一眼,就看到地面上散落不少槍彈,隨處可見衣衫破爛的路人,正想著對面的丁重笑道:「鏡曉,就此別過吧!」

柳鏡曉倒是十分客氣:「重帥……讓我再送你一程吧……」

丁重答道:「鏡曉,你已經都送過地頭了!不必遠送,心意到了就行了!」

柳鏡曉則仍是說客套話:「哪裡……一想到這麼快就和重帥分開,真是遺憾啊!」

丁重還是那句話:「鏡曉還是回去吧……只是到省之後,還得請鏡曉多多相助啊!」

柳鏡曉這才說道:「請重帥一切放心,我們魯南是全力支持重帥把這個省長干好的!」

他嘴裡直呼「我們魯南」,那是以山東人自居,既然做不成鄂西王,現在做個魯南王豈不更好,既然要紮根在這裡,柳鏡曉就千方百計地巴結地方人士,和張克的手法完全不同。

既然是丁省長上任,而且是柳師長親自帶大小官員相送,不用任何動員,連貪官都要準備幾把萬民傘,再來個「數萬民眾夾道相送」,再來個「還我×公」的說法,何況丁重在魯南聲望極高,這一套今天也演上一出,不過多了幾分真情實意而已,最後柳鏡曉又親自送出很遠。

按道理說,共和以來省長都是個苦差事,所謂「督軍是婆婆,省長是媳婦」,但現在不同,丁重既有柳鏡曉在幕後支持,這腰桿自然會硬起來,在王自齊眼裡,這丁重是來搶他的印把子分他的大權,先前是說歡迎「丁省長即日到任」,那是想在魯南內部搞分裂,沒想到柳鏡曉不上當,還一定要把丁重推到省長的位置。

在他的眼中,柳鏡曉和張克都是一路貨色,再讓丁重當了省長,這還了得,他自己不好出面,只說派人一會兒說「本省人不宜出任省長」,一會兒說「省長應由魯北人出任」,以「民意」阻擊丁重,打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口水官司,只是這省長是段總理首肯的,他正想樹立一下自己的威信,最後王自齊還是在段總理的壓力軟了下來。

所以丁重的上任才拖到今天,雙方又客套了許久,丁重最後說了句真話:「鏡曉,此去赴任,我只有一事放心不下……」

說著,他隨手一指,柳鏡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是天使一般的丁靜由丁寧扶著,失去了平時的活潑可愛,只是痴痴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眼裡儘是眷戀之意,淚水隨時都可能迸發出來。

丁重此次赴任,只帶了四名離任的縣太爺,把丁靜留在老家,丁靜自小就跟著這個父親,昨天出發之前就已經偷偷哭了,今天卻很懂事,沒落一顆眼淚。

柳鏡曉對這小姑娘很是喜歡,他也很乾脆,他找來一付馬鞭,高舉著馬鞭發誓道:「皇天厚土,我柳鏡曉蒙丁重帥看重,在軍伍中脫穎而出,今日丁帥赴任,將丁小姐託付給我!」

緩了緩,他說道:「從今以後,只要我柳鏡曉有口湯喝,保管讓丁小姐有肉吃!重帥是我的老長官老上司,從此以後,丁小姐也是我的上司……今日所言,句句發自內心,請大伙兒作個見證!」

柳鏡曉是個很有魄力的人,這番話就讓丁重極度感動,只能在馬上做一鞠躬,以示謝意,接下去,柳鏡曉又送了一程,這才打道回府。

郭俊卿騎著馬回司令部處理積壓的公文去了,柳鏡曉對她非常信任,很多時候只是客串一下簽字機器而已,柳鏡曉自己則不騎馬,反而是和完顏玉琢她們一起坐在一輛馬車上,他坐在馬車正中間,左擁右抱,正想上下其手的時候,只聽一陣輕脆的馬蹄聲,來得甚急。

柳鏡曉是軍人出身,立即反應過來,揭開車簾一看,原來是軍馬統計科長熊曦,他一見到柳鏡曉,立即跳下馬來,快步跑了過來,大聲報告:「師長……」

熊科長的軍馬統計科在這次剿功中有苦勞而沒有功勞,因此柳鏡曉對他頗有微言,熊科長只能加緊搜集情報,這次是大有收穫,只是這話不好當面講。

柳鏡曉見他欲言又止,也跳下車來,熊曦就貼著柳鏡曉的耳朵輕聲說道:「師長,魯中的保安團隊有嘩變的危險!」

柳鏡曉聽了這情報,面色如常,心裡卻盤算開了。

所謂魯中,指的是沂蒙山區,這裡原來是張克的地盤,歷史問題很多,現在王自齊的控制之下,不過王自齊的手法和張克沒有本質性的區別,不但縣長換個精光,就連縣裡的辦事員也是直接由省里派出的,至於搜刮也是張克的那套辦法,和柳鏡曉休養生息的用意完全是兩回事。

對於這個沂蒙山區,柳鏡曉覺得是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在軍事上相當重要,但是沒有多大油水,不過如果王自齊想要進攻魯南,偏偏這個沂蒙又和魯南接壤,不能不作防備。

因此想了不少,可是沒有想出個結果來,他又輕聲問道:「有多少人?情報可靠?」

熊曦附耳說道:「估計有幾個連隊……王自齊接收之後,準備把軍官全換掉一遍,加上既不發軍餉,又不許他們下鄉劫掠,他們享福慣了,過不了這種苦日子……想要開個縣城然後上山去!這是我們派過去打入他們內部的人打探來的,聽說他現在磨刀霍霍,隨時準備動手!」

幾個連長?規模太小了,至少要幾個營才有搞頭啊!否則幾個連一反水,立即被鎮壓下來,這對於柳鏡曉想把手伸到沂蒙山去,是個很不利的因素。

他也知道熊曦所指的意思,所謂魯南地方部隊,實際是指張克撤出沂蒙之後所留下來的一些保安部隊,王自齊接手以後改編為兩個保安團和幾個獨立連,大約有兩三千來人,這些部隊本身就是官匪一家,不過據魯南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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