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第28章 瘋子的任務(下)

車子在鋪裝良好的柏油路面上平穩行駛。一時間,車內沒人說話。

顧鐵看了一會兒窗外的白樺樹,覺得無聊,敲敲喉部的震動拾音麥克風:「老巴,能收到?over。」

「很遺憾,能。」巴爾回答。

「你真不覺得搶劫切爾諾貝利這個主意有點瘋狂?」

「瘋狂的不是我們,是GTC,從科學機構到獨裁者,多戲劇化的轉變。」

「理論上來說,GTC還是個科學機構。」

「沒錯,擁有情報組織、軍隊和暗殺者的科學機構,在很多國家,GTC相當於第二個政府。」

「你放著財團公子哥兒不做,來搞這種反社會反人類的東東,叛逆有快感是嗎?」

「搞清楚一點,反社會我承認,反人類的不是『濕婆』,是GTC。『濕婆』的成員來自全世界,擁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宗教信仰、處世哲學,但目標相同,就是為人類的明天而戰。」

「……跟你說話真沒趣。上綱上線的。」顧鐵頭疼地結束通話。

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左右沒事做,顧鐵登陸了「世界」。

眩暈過後,約納睜開眼睛,沒人發現他人格的悄然轉變,幾位夥伴坐在房間里圍著火盆,說著往事。

「幾點了?」顧鐵問。

「日落後五個小時。你剛值班回來。」埃利奧特回答。

「托巴大叔呢?」顧鐵四處看看,問。

「什麼記性啊,出去採購食物了。」錫比白了他一眼。

「聊到哪來著?」顧鐵懶得翻占星術士學徒的回憶,隨口問。

「托巴的故事。」龍姬雙手抱膝,斜著俏臉。

「哦好吧,繼續。」顧鐵攤開手。

耶空表情迷茫地瞅著窗外夜色。

錫比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一明一暗的火光,出神地講述:「那我繼續說咯。

那年我家大叔十二歲,是巴澤拉爾王國東郡世襲貴族范艾克賽伯爵管轄下的蘑菇農莊農夫老巴馬的獨生子,跟著老爹在農莊里種蘑菇,——實際上整個農莊的一百餘個僱農家庭都靠種植蘑菇為生。

范艾克塞伯爵是個好心的貴族老爺,對待僱農非常和善,農莊的日子平靜安詳,十二歲的大叔長得高過老爹一頭,是農莊里最強壯的年輕人,雖然口齒笨拙,但腦筋並不笨,是個老實又勤勞的孩子。

老爹經常說,如果你娘還在,現在每天早晨都會笑到自然醒,村裡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半夜偷偷放在屋門前的禮物堆積高過門檻。

當然,大叔十二歲那年還不懂男女之事,除了在暖房裡培育蘑菇之外,他只知道不停歇搬動屋前的巨石鍛煉力氣,有一天夜裡,村裡一個大膽的姑娘偷偷出現在大叔家門前,遞給不知所措的大叔一張用格子手帕包住的香噴噴的蘋果餡餅。

後來村民知道了他倆的小故事,兩位父親開懷大笑,在酒館請全村喝酒,並約定在同歲的男孩女孩十六歲那一年舉辦盛大的婚禮。

三年後,大叔十五歲,第一次在角力中勝過高大強壯的父親,老巴馬氣喘吁吁地坐在泥土中笑道:你是個出色的成年人了!你比我見過的所有蘑菇匠都要強壯,甚至比子爵大人的扈從騎士更強壯。說吧,想要什麼獎勵?——好的,父親,我想知道,我的母親在哪裡?

老巴馬沉默了。

在東郡蘑菇農莊,這是每個父親都無法迴避的問題,當認定孩子已經成長到可以接受事實,父親就有義務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

老巴馬想了想,盡量婉轉地告訴大叔:蘑菇農莊存在於世上的意義,並不僅僅是為巴澤拉爾的貴族老爺們提供鮮美可口的蘑菇,而有一項傳承百年的神聖使命。

百年前巴澤拉爾王國神佑主祭聖公會的主教大人在主持彌撒時得到主神希拉的喻示,來自地獄的嫉妒之惡魔阿瓦凱正在散布惡毒的詛咒,巴澤拉爾王室薩瑟蘭家族所有的女性成員成為詛咒的犧牲品。

此後不久,王室中的女眷紛紛感染怪病,詛咒讓她們變得浮腫、肥胖、醜陋、虛弱,逐漸走向死亡。

國王求救於主教大人,主教與聖公會教廷聯絡後決定啟動驅魔儀式,以神聖之力驅逐惡魔,但詛咒太過強大,不可能被消滅,只能轉移到另外一名女性的身上,隨著這名女性的死亡湮滅於世間。

國王選取了一千名女奴隸參加驅魔儀式,但成功的只有兩例,這兩名女性很快浮腫而死,換取了王后和公主的生命。

驗屍官在屍體上找到相同點:她們身體某處都與生俱來烙印著主神希拉新月形的聖痕。兩名女性出自同一個家族,都是家族內表親通婚的後代。

主教大人對國王說,這是主神希拉賜福的寶貴血統,要換取薩瑟蘭家族的延續,必須保護這一家族的繁衍。

國王當即下令賜永久自由予兩名女奴的直系親屬,解除這一百二十人的奴隸身份,在東郡開闢農場安置,免除稅賦,置兵保護——用來換取自由,國王下令其後代永世不得離開蘑菇農場,每個成年並且已生育一胎的婦女都有無條件奉獻自己的生命於王室的義務。

一百年轉眼即逝,蘑菇農莊在世襲貴族范艾克塞的保護下和諧安寧,每當薩瑟蘭王室誕生新的女性成員,就有一位農婦被抽籤選出,響應徵召,平靜告別丈夫和孩子,坐著王室的馬車,永不回頭地進入王城。

十幾年前,國王的小女兒阿比黛兒公主呱呱墜地,老巴馬的妻子不幸抽到象徵永別的黑色簽,流著淚吻別丈夫和襁褓中的兒子,坐著豪華的皇家馬車離開蘑菇農場,再也沒有回來。

大叔聽完這個故事,感覺到悲傷而惶恐,他對母親的記憶早已模糊,十五歲男子漢的心開始牽掛未婚妻的未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十六歲生日後,他們舉行熱鬧的婚禮,全村人在主神希拉的雕像前給予他們最真誠的祝福。又是兩年時間過去,他們生了個可愛的小男孩,但未滿三個月,小男孩不幸死於肺病。兩個人極其悲痛,約定一年後再養育一個孩子。

但不幸再次降臨了,遠在王城的阿比黛兒公主當時已經與一位親王結婚,並誕王族的下一代,一個漂亮的女孩,古老的條約露出猙獰利齒,一個平凡的冬日,蘑菇農莊的三十三位女性聚集在希拉神像前抽籤。大叔的妻子展開顫抖的手掌,那是一支黑簽。

這是一個無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皇家馬車在伯爵的扈從騎士陪伴下駛入蘑菇莊園,停在鎮子中央。妻子流著淚吻別大叔,提起裙擺走入車廂,馬蹄踏著石板驛道,逐漸遠去。大叔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終於,他發瘋了。

他擎起一支幹草叉,在全鎮人的驚呼聲中撞破蘑菇農莊厚重的木門,打倒十五名守衛村莊的士兵,沿著驛道向妻子離去的方向大踏步追去。

范艾克塞伯爵帶領二十名扈從騎士、一百六十名步兵和一百名弓箭手追趕上來,好脾氣的伯爵試圖勸阻他,大叔紅著眼揮舞乾草叉,說伯爵大人俺也不想這樣,但俺不得不這樣,請您躲遠一點,千萬不要被俺誤傷。

他將二十名騎士打落馬下,乾草叉彎成了弓;又赤手空拳衝散了一百六十名步兵,雙拳沾滿了血;等一百名弓箭手膽寒奔逃時,他背上釘滿了箭,步履艱難。伯爵大人遠遠地嘆口氣,撥轉馬頭。

王城在農莊西方,大叔拄著乾草叉向西慢慢行著,踩出一個又一個血腳印,直到一匹馬四蹄翻飛追了上來,馬上的人大喝一聲:還不停下!大叔回頭一看,是父親老巴馬趕來了。

老巴馬目呲盡裂,在馬上展開一張羊皮捲軸,大聲念道:根據百年契約,有一人擅離,蘑菇農莊所有農戶即立刻失去自由,剝奪農夫身份,淪為奴隸,男丁苦工,女丁圈養,永世不得脫籍。——范艾克塞伯爵。

念完了,老巴馬丟掉羊皮卷咕咚一聲滾下馬來跪在大叔面前,哭著說兒子啊兒子,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你為村子裡一百戶人家想想,好不好?你為溫室里的蘑菇想一想好不好?你為酒館、為教堂、為我們辛辛苦苦蓋起來的房子想一想好不好?

大叔停下腳步,想了想,向西走兩步,又想了想,不知所措,嘎嘣一聲彎曲成弓被用作拐杖的乾草叉折斷了,大叔癱倒在路上。

老巴馬跑過去抱住兒子,說:好孩子,我們走回去,一直向東,伯爵大人用世襲爵位擔保,只要我們從這裡開始一直向東走,不回頭望,就赦免蘑菇農莊其他所有人的罪過。

大叔意識不清地開口:再也回不了家了?

老巴馬提淚橫流地說:不回了。

老巴馬將大叔扶上馬,牽著馬沿驛道向東走去,路過蘑菇農莊時,大叔在沉沉昏睡,老巴馬硬起心腸,沒有回頭。

父子二人從天亮走到天黑,又從天黑走到天亮。好心的伯爵大人在馬的背囊里準備了餅、水和二十枚銀幣,夠他們走上很久。

第三天大叔醒了,他強壯的身體漸漸癒合,將箭頭擠出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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