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第13章 倒數的酒會(上)

北京初秋的天空湛藍高遠,難得的晴朗天氣讓肖李平的心情沒來由地變好。

他抬腕看錶,決定早一點出發,於是編個借口支開秘書,走出大院,招手攔了一輛綠色計程車。

「您上哪兒去?我這剛接的新車,導航、掃描、刷卡啥的都還不會用呢,您跟我說地址就成,保證找得到。」司機回過頭來好脾氣地賠著笑臉。

「沒事兒,往東邊開,我認得路。」肖李平瞅了一眼沒有打開的后座終端觸摸屏,擺擺手說。

「得嘞。」司機轉動方向盤,電動汽車悄無聲息地並進滾滾車流,肖李平靠在座位上,聞著新換座套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出神地看CBD新地標建築GTC中國總部大樓133層、450米高的宏偉玻璃幕牆從窗外掠過。

綠色計程車在乘客的指示下很快下了主路,拐來拐去,來到高樓大廈背後的一片平房區。

「師傅,前邊右拐,停輛自行車那個衚衕口。」肖李平探出身子指點。

「好嘞。」司機熟練地轉過狹窄的路口,駛進一條兩側種滿鬱鬱蔥蔥高大槐樹、沒有路牌的小巷,巷子盡頭,是一扇半掩的木頭門,門後露出一角四合院的影壁牆,牆前面,站著個笑嘻嘻迎出來的人。

車子停在門前。肖李平掏出現金付清車費,下車沖司機揮揮手。

司機師傅咧嘴一笑,球形車輪以重心為軸旋轉,計程車原地360度調頭,寂靜無聲地開出小巷,捲起地面新落的一層黃葉。

「來啦?」四合院門口那位高個頭、穿件鬆鬆垮垮的白襯衣、頂著亂糟糟黑色短髮的年輕人眉毛一挑,說話帶著嘴角不大正經的笑。

「來了。」肖李平推推玳瑁框眼鏡,拍拍西褲褲腳那不存在的塵土,回答道。

兩人繞過磚雕「歲寒三友」花紋的影壁牆,走進三正兩耳、方磚漫地的四合院,院里擺著口大金魚缸,缸里游著幾尾五花龍睛,葡萄架下坐著個老頭,捧著茶壺正聽收音機呢,見二人過來也不搭話,眯縫著眼點點頭。

「老趙,我們進去了。」顧鐵笑嘻嘻跟老頭打個招呼,兩人輕車熟路進了東廂房,房裡一桌兩椅,掛著幅寫意山水,陳設簡單。

顧鐵挪開南頭的一扇屏風,面對一堵白牆咳嗽了一聲,牆角水磨青磚的地面嗡嗡作響,緩緩下沉,柔和的光線從地下透射而出,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肖李平點點頭,兩人並肩而下。

地下室是個近三百平方米的空蕩蕩房間,白色漫光從天花、牆壁、地板透出,兩人踏著柔軟的地板走到房間中央,盤腿坐下,顧鐵做了個下滑的手勢,將照明調暗一些,然後打了個響指,幾個巨大的深紅色數字浮現在空氣中:205X.XX.XX,後幾位數在0和9間不斷跳動。

兩個人出神地盯著滾動的數字,靜了一會兒,肖李平開口:「來早了。這次會議怎麼進行?要登入終端嗎?」

「用不著,就用電視會議模板吧,我加密過的,安全上沒問題。」男主人攤開手腳躺在地板上,懶洋洋地回答。

兩個人又沉默了幾分鐘。

「老肖,最近忙什麼呢?」躺著的人勉強開口問。

「還不是那點事情。快年底了,該總結總結,該表彰表彰。決算、預算。突擊花點錢。下個月開總結表彰大會,讓辦公室把稿子修得差不多了,就等數據出來。」肖李平推推眼鏡。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在幹啥。就是覺得倆男人這樣坐一塊有點GAY。」對方說。「一說這種蛋疼話題,就一點都不GAY了。」

「顧鐵,你有點正形行不?」肖李平皺起眉頭。

「不行。」顧鐵斬釘截鐵地回答。

肖李平想找點什麼好詞教訓他一下,忽然有個聲音在身邊用英語說:「喂喂,我到了,其他人呢?」

顧鐵和肖李平身邊投射出盤腿坐著的年輕黑種人,穿一身滑稽的紫色卡通睡袍,帶著絨球睡帽,端著一隻檸檬黃的咖啡杯。

「快了吧?」顧鐵看看時間,撇撇嘴。

很快,另外兩個身影出現在房間里:一個金黃頭髮西裝革履的高大北歐男子,一個身材矮胖、梳著印第安人雙股辮的黃種中年女人。

「開始吧?」肖李平望向顧鐵。

「您請您請。」顧鐵坐起身來,伸手謙讓。

肖李平嘆口氣,站起來環顧四周,開口:

「北京時間2052年10月8日17:00,這是本月的第一次見面,缺席的薩基爾將在歸來後收到視頻資料,漢語是我的母語,按照慣例本月漢語普通話是輪值語言。這是一次簡單的碰頭會,用於確認我們彼此的狀態正常,另外通報一下進展情況,擬定下次會議議題。」

他停下來看了看空氣中懸浮的巨大紅色數字:「你們可以看到,第四位數字還是沒有變化,距第三位數字確定已經二十五個月了,毫無進展,——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肖李平攤開手,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同志們,革命尚未成功啊。」顧鐵補充道。

穿睡衣的黑人插嘴道:「亞當,我一如既往地尊敬你和你的小腦袋瓜,不過以後能不能別再說『同志們』了?你知不知道這個詞傳譯後在豪薩語里的發音有多難聽?」

印第安女人瞟了他一眼:「別理會這個小丑,馬特里爾的清醒程度和體內酒精含量成正比,顯然他還沒有喝下今天的第一瓶棕櫚酒。」

黑人略顯憤怒地舉起黃色的馬克杯:「塞內加爾人才喝那種低度發酵的垃圾果汁,——他們的球隊能夠戰勝我們的球隊,就是因為他們的球員沒有喝醉,這不是非洲雄鷹的過錯,更不是阿布賈蒸餾酒的過錯!」

「安靜點吧,馬特里爾,還有你,夏姆榭爾。」肖李平板著臉說。兩人顯然對他有點畏懼,垂下了目光。

顧鐵咳嗽兩聲,說:「通過伊斯拉斐爾的幫助,」他向肖李平點頭致意,「我們在『創世紀』中輸入的匯流排程數達到了七百個,這已經是後門吞吐量的極限,目前我們的峰值運算量達到了2374ppm(百萬分之一),想再增加線程數而不被創世紀發現的幾率,基本是0。」

「那使用科研配時做殼呢?我公司下屬研究所有300ppm的許可權,可以全部貢獻出來。」北歐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他思索了一下,在空中畫出一個簡單的系統架構,「殼的安全厚度在5到10ppm之間,加上1ppm的交換損耗,如果我們新增加的線程使用樹狀結構,應該可以降低風險,把計算的峰值強度增加到2663ppm。」

「我有一種感覺,計算找不到最終答案。」夏姆榭爾說道。

「印第安人的直覺?」馬特里爾戲謔地問。

「阿帕契人的直覺。」夏姆榭爾糾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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