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競爭對手

5000萬年以後,首批螞蟻出現。它們也只能互相依賴。原始蟻是野生獨居胡蜂的遠系子孫,既沒有巨大的上顎,也沒有螫針。它們既瘦小又贏弱。但絕對不笨。它們很快地了解到仿效白蟻的好處,必須團結。

它們創造村鎮,建立粗陋的城邦,而白蟻馬上意識到這股競爭勢力的威脅。依照它們的想法,地球上只容許一種社會性昆蟲存在。此時戰爭已無可避免。

戰火蔓延全世界,在各島嶼、樹木和山嶽間展開。白蟻城邦的軍隊與褐蟻城邦的新興軍團相對抗,這是動物界前所未有的現象。數以百萬的大顎彼此短兵相接,不是為爭奪食物,而是由於「政治」的目的。

起初,經驗老到的白蟻連戰皆捷。不過褐蟻也不是省油的燈,它們努力適應,仿造白蟻的武器,更加以改進創造出新式武器。白蟻——褐蟻的世界大戰籠罩了全球,從前5000萬年延續到前3000萬年。同一時期,褐蟻發明蟻酸噴射武器。優劣態勢產生了決定性的轉變。

直至今日,兩敵族間的螞蟻戰爭仍持續著。但是白蟻兵團已絕少獲勝。

——埃德蒙·威爾斯

《相對且絕對知識百科全書》

「你是在非洲認識他的,對吧?」

「是的。」教授回答,「埃德蒙當時非常悲傷,他的太太去世了,他因此狂熱地投入昆蟲研究。」

「為什麼研究昆蟲?」

「為什麼不?昆蟲的魅力是世代相傳的;我們的祖先就已經害怕蚊子,怕被傳染熱疾;害怕跳蚤,怕被叮癢得受不了;害怕蜘蛛咬,也害怕象蟲吞掉他們儲藏的信物。這都是有跡可尋的,」

喬納森現正在楓丹白露的國家科學研究中心,昆蟲研究l蔓的,326號實驗室,與他在一起的是丹尼爾·羅森菲教授,位英挺的老者,頭髮束成馬尾,而帶微笑,說話像連珠炮一般。

「昆蟲非常耐人尋瘟耍比起我們,他們又小又脆弱,然而他們嘲弄我們,甚至威脅我們。想清楚點,我們終將葬身於昆蟲之腹。因為蛆,也就是蒼蠅的幼蟲,將啃食我們的遺體,」

「我從沒想過這些。」

「長久以來,昆蟲一直被視為罪惡的化身。貝爾賽丕特、撒旦的門徒等以蒼蠅頭來代表,絕非偶然之事。」

「螞蟻的評價比蒼蠅高。」

「視情況而定。每種文化各持有不同的看法。在猶太法典里,螞蟻是誠實的象徵;西藏地區的佛教教義,則將她們視為物質世界的紅塵一粟;象牙海岸的巴屋雷人相信,懷孕的婦女若被螞蟻咬,將來生下的小孩會有個螞蟻頭:某些波里尼西亞人(太平洋群島島民)反而把她們奉為小小聖靈。」

「埃德蒙以前研究的是細菌,後來為什麼放棄昵?」

「細曲研究帶給他的樂趣,根本比不上昆蟲研究的1‰,尤其是對螞蟻的研究。我所謂『他的研究』指的可是一項全心投注的承諾,也就是他發起請願話動,反對在大型商場中出售的蟻窩玩具——一個塑膠盒裡有一隻蟻后和600隻工蟻。他同時還鼓歡利用螞蟻『除蟲害』,有系統地在森林裡建造紅蟻蟻窩,清除林中的害蟲。聰明的點子,過去,在義大利曾用螞蟻對抗松樹毛蟲。在波蘭對付冷杉木蠹蟲。這兩種害蟲危害林木甚鉅。」

「運用昆蟲消滅另一種昆蟲,是這個意思嗎?」

「嗯,他呀,管它叫『外交干涉』。上個世紀,人類用化學藥劑做了許多蠢事,永遠不要正面撲殺昆蟲,更別小看他們或妄想馴服他們,就像馴服其他哺乳類動物一樣。昆蟲是另一套哲學,舉例來說,昆蟲發展出抵制化學毒藥的妙招——『抗藥性』。您知道,我們無法避免蟑螂的侵害,是固為蟑螂已學會適應一切。這些傢伙,往她們身上澆殺蟲劑,99%的害蟲會死亡,但1%逃過一劫。倖存者不但產生免疫力,連她們的下一代也好像接受過『預防注射』似的,100%不受殺蟲劑影響。200年來,我們重複地犯下相同的錯誤,不斷地增強農藥的毒性,到頭來,殺死的人類比昆蟲還多。我們創造出超強抗藥性的蟲類,能吞下最劇烈的毒藥而毫髮無傷。」

「您的意思是,我們沒有真正能防治蟲害的辦法?」

「你自個兒看,到現在還有蚊子、蟑螂、象蟲、嗤嗤蠅和螞蟻。這些昆蟲經得起考驗,1945年更發現,只有螞蟻和蚊子歷經核子浩劫而能存活下來。她們連這個都禁得住!」

327號雄蟻使同族的人血濺5步,它卑劣地運用暴力對抗自己的組織,這些實在使它苦澀不已。還有其它的方法嗎?它,資訊費爾蒙,能保住性命完成任務嗎?如果它殺人,那是因為有人企圖截殺他。這是連鎖反應,一如癌症。因為族群對待它的方式太怪異,它只好被迫以同樣的方式回應。它必須有這個心理準備。它已經殺死一位姐妹,還可能會殺死其他人。

「他到非洲做什麼?再說,您自己也說過,螞蟻到處都有。」

「當然,不過卻不盡相同。自從他太太過世後,他什麼都不在乎了,甚至我猜想,現在往回看,他是否在等螞蟻協助他『自殺』。」

「我不懂?」

「螞蟻差點吃了他,天哪!非洲蠶蟻。您看過『當蠶蟻低嘯而過』這部電影嗎?」

喬納森搖搖頭。

「當蠶蟻大量成群出沒時,他們行經平原並沿途破壞。」

羅森菲教授站起來,彷彿上前挑戰一波迎面而來看不見的浪潮。

「剛開始,彷彿聽見大片混雜著尖叫、吵嚷,和小昆蟲奔逃時腳和翅膀振動的颯颯聲。

「這個階段還看不到蠶蟻的蹤跡。接著,從小山丘後頭出現幾隻兵蟻,很快地跟隨這些斥候身後的其他蠶蟻列隊前進,根本看不見隊伍的盡頭。山丘染成一片黑色,就像熔漿岩流所經之地皆化成灰燼。」

教授講到精彩處,不斷來回踱步,揮舞雙手。

「非洲毒血。活生生的強酸。它們的數目多得嚇人。一群蠶蟻平均每天產下50萬顆卵,用水桶來裝也裝不完……因此,黑色硫酸之渠流動著,經過斜坡和樹林,沒有東西能擋住它。可憐的鳥、蜥蜴和食蟲哺乳動物,萬一不幸靠近,不免慘遭撕碎分屍的命運,啟示錄景象的體現!蠶蟻不怕任何動物。有一次,我看見一隻好奇心太重的貓眯轉眼間被肢解。它們甚至利用同伴的屍體,搭成浮橋過溪……

「在象牙海岸藍姆圖生態中心的鄰近區域,也就是我們進行研究的地方,當地居民仍然想不出方法對付它們。所以當我們宣布這些小小阿提拉(譯註:Attila,匈奴國王,公元434~453在位,441年侵略東羅馬帝國)即將入侵村鎮時,所有居民馬上攜帶貴重財產逃走。他們把桌子和椅子的腳放在醋桶中浸泡,再來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當他們回來,村裡好像飈風狂掃過般,一乾二淨。沒有任何食物或有機物質殘留,害蟲一隻都不剩。蠶蟻竟然變成清洗屋舍的最佳辦法。」

「它們這麼兇狠,你們如何研究?」

「我們等到正午。昆蟲不像我們具有溫度調節系統,當戶外氣溫達18℃時,它們的體溫也是18℃。所以一到酷暑季節,它們的血液便沸騰。對它們而言,這是無法忍受的事。當笫一道艷陽灑下,蠶蟻便挖掘一個宿營巢穴,在裡面安靜等候氣溫的變化;這好比迷你冬眠,只不過催促它們蟄伏的是酷暑,而非嚴寒。」

「然後呢?」

喬納森對溝通並不在行。他認為討論需要利游督種溝通瓶子。一個知道,瓶子是滿的;另一個不知道,瓶子是空的。一般而言,他屬於後者,不知道的那方豎起耳朵聆聽,偶而丟一句「然後呢?」、「告訴我這個」和不停地點頭以助演說者之興。就算有別的溝通方式,他也不會知道,更何況,借著觀察身旁的人,他發覺雙方都只是在同一時間自言自語,每個人都想將對方當成免費的心理分析師。在這個情況上,他比較喜歡自己的方式,看起來也許很無知,但至少能不斷地學習新知。有一句中國諺語不是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提問題的人笨5分鐘,不提問題的人終生愚笨。)

「然後嘛,我們就去啦,天啊!相信我,真的非常駭人聽聞。我們計畫找出該死的蟻后,每H能產下50萬顆卵的肥婆。我們不過想看看它,順便拍幾張相片罷了。我們穿上清理下水道用的人雨鞋。埃德蒙運氣不好,他穿43號,可是只剩下一隻40號鞋,結果只好穿上平常的涉水鞋就去了……

「我記得很清楚,就像昨天才發生似的。12點30分,我們在地面上追蹤到一處外型類似宿營巢穴的地點,然後開市四周挖掘土壕。13點30分,我們挖到了外層房室,一種黑色的液體狀物質。趴搭趴搭流出來,數千隻不具生殖力的兵蟻張合著大顎。這類昆蟲的大嘴,簡直就像剃刀般犀利,它們爬上我們的鞋子,而我們拿鏟子和十字鎬持續地挖,目標是蟻后閨房。

「終於找到了我們的寶藏——蟻后。它比歐洲地區的蟻后大上10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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