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洛崗
高1米
地下50層
地上50層
該地最大的城邦
估計人口:1800萬
年總產量:
蚜蟲蜜露50公升
介殼蟲蜜露10公升
蘑菇4公斤
運出礫石1公噸
挖掘走道120公里
平地面積2平方米
一道曙光掠過。腳動了動,這是冬眠3個月後的首次驚蟄、另一腳緩緩前挪,足尖的細爪慢慢張開。第三腳撲精伸展,然後是胸廓,接著是整個身軀,隨後有12隻也開始了。
它們抖動著,讓透明的血液暢通,流經血管網路。透明的血液從濃稠的膠狀物變成半渾濁液態,進而轉成流動的液體、漸漸地,心泵啟動,生命之液推送到身體肢節的最末端,生化機能再次活絡,構造極巧的關節轉動著,到處都是扭動的髕骨以及保護殼,企圖找到最大彎曲點。
它們站起來。身軀再次地呼吸。動作僵硬。慢動作舞著。輕輕搖晃並抖動著,前額的觸角在嘴前交接,彷彿合十祈禱。不,它們是要濕潤細爪,擦亮觸角。
已蘇醒的12隻彼此磨蹭,並嘗試搖醒其他同伴。可是,太虛弱了,體力只夠支撐自己,根本沒有餘力幫助別人。宣告放棄。
此時,它們艱難地在姐妹僵硬的軀體間蹣跚前行,向無垠的戶外前進。這身冷血的器官需要白晝的熱能。
精疲力竭地向前邁進。每一步都是痛楚。多渴望能再度睡去。像數百萬同胞耶樣的安詳幸福。不行!它們是首批蘇醒者,有責任讓整個城邦恢複生氣。
越過城邦表面,陽光令人目眩,但純粹熱能是多麼舒服啊!
陽光溜進我們的甲殼裡,輕揉我們疼痛的肌肉,並集中我們的注意力。
這是褐蟻流傳千百萬年的晨曲。早在那個時代,與熱源初次接觸時,它們就在腦中輕吟。
到了戶外馬上展開梳洗,同時分泌白色唾液,抹在上顎和腳上。
它們刷洗全身,這是亘古不變的儀式。首先是眼睛。一顆圓形眼睛是由1300粒眼珠組成的。他們拂去塵土、弄濕並擦乾。同樣的步驟應用到觸角、後足、中足及前足。最後細心地將紅褐色的甲殼擦得閃閃發亮,如同火點般閃爍。
早起的12隻螞蟻中,有1隻是具生殖能力的雄蟻。比起貝洛崗的居民,身材是小了些。它的上顎狹窄,生命周期也只有數個月而已。但是它卻擁有其它同種夥伴未知的特權。
雄蟻階級的第一個特權:具生殖能力。因此它有5顆眼腈,兩顆突出的大眼視野達180°。而前額上呈倒三角排列的3顆小型單眼,其實是紅外線接收器,這些額外的眼睛讓雄蟻在漆黑的環境中,也能探測到遠處的光源。
這項特徵,對居住住擁有千萬年曆史的古老城市的居民而言,益形珍貴,因為大部分居民的雙眼早已退化變盲。
它不僅有這個特點而已。它還有對翅膀(和雌蟻一樣),有天將御風而行,完成交尾。
胸部有塊特殊的中胸骨盾甲保護。
觸角比其它居民的更修長,更敏銳。
這隻年輕的雄蟻在屋頂上待了一段時間,讓陽光濡浸全身,感到暖和後,回到城裡。目前它暫屬「氣溫信差」的行列。
在地下第三層的走道間穿梭,居民依舊沉浸在深深的睡眠中。軀體僵硬,觸角凌亂下垂。
螞蟻還神遊在夢境中。
年輕雄蟻伸出腳,點向一隻工蟻,希望喚起它的活力,溫暖的碰觸擦出一道愜意的電流。
門板叮咚兩響,小老鼠般的跑步聲傳來。打開門停頓一下,奧古斯妲外婆取下安全鎖鏈,
自從僅有的一對兒女去世後,外婆便離群索居,獨自守著30平方米大小的地方回憶過往,這對她很不好,不過和藹可親的模樣始終沒有改變。
「我知道這很愚蠢,但還是要踏在踩腳布上走,地板剛上過蠟。」
喬納森依言做了,外婆小跑步領他進入客廳。大部分的傢具都蓋上了布套,碰上沙發邊緣,喬納森不免讓塑膠布吱嘎作響。
「真高興你來了……也許你不信,但我這幾天的確想打電話給你。」
「真的?」
「你一定沒想到,埃德蒙有樣東西要給你,是封信。他囑咐我:『如果我死了。無論如何你一定暈把這封信轉交給喬納森。』」
「一封信?」
「對!是封信……呃……想不起收到哪去了,等等……他把信給我,我收到一個盒子里。啊!一定在大櫥子里的白鐵禽中,」
她踏進踩腳布,滑了3步後停下來。
「哎呀,我真笨!都沒跌呼你!來杯馬鞭草茶,怎麼樣?」
「好極了!」
她鑽進廚房,翻動鍋子。
「你的近況如何,喬納森?」她拋出一句話。
「不太順利,我被解僱了。」
外罄探出像小白鼠般的頭,隨即整個人山現,套著藍色長舊裙,一臉憂慮神色。
「他們把你辭退了?」
「對。」
「為什麼?」
「你知道,鎖匠是一門特殊的行業。我們公司『SOS開鎖』提供巴黎地區24小時全天候的服務。在一位同事被襲擊後,我拒絕晚上到治安差的地區出勤,就這樣被開除了。」
「你做得對,寧願是個身體健康的失業工人。」
「更何況。我和上司相處不好。」
「你那些理想社區的實驗呢?我們那個年代稱之為新時代社區」(她暗自竊笑,因為發音不準,念成『窩囊』社區了。)
「庇里牛斯山農場經營失敗後,就放棄啦!露西再也受不了替所有的人燒飯洗碗,當中有些什麼都不肯乾的寄生蟲,現在就我、露西和尼古拉住在一起。你呢?外婆你好嗎?」
「我,還不就活著嘛!這是個分秒持續的重擔。」
「幸運的人!目段端世紀的交替……」
「峨!你知道嗎?最讓我驚訝的是居然什麼都沒變。當我還是小女孩時,人們說邁入新的世紀會有了不得的大事發生。但你看,沒什麼不同,孤獨的老人依然孤獨,失業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汽車一樣冒著黑煙,甚至連觀念都還在原地踏步。看見沒有,去年人們再度欣賞超現實主義,前年是搖滾樂,而報上預測今夏迷你裙將再領風騷。這樣下去,上世紀初那些老掉牙的觀念必定捲土重來,精神分析、相對論……」
喬納森微微一笑。
「總有些進步——人類壽命延長、離婚率提高、空氣污染惡化和地鐵線延伸……」
「還真了不起。我以為每個人都將擁有私人飛機,從自家陽台起飛……我年輕時,人們害怕原子大戰,真是奇怪。活了100歲,然後死在巨大的原子蕈狀熔爐中……還真有氣魄。現在我像顆爛馬鈴薯,死了也沒人在乎的。」
「不會的,外婆。」
她擦擦額頭。
「而且天氣愈來愈熱,以前有真正的冬天和夏天。現在一到3月,就是酷暑,」
她再次走進廚房,一把抓住煮碗美味的馬鞭草荼所需的用具,劃根火柴,瓦斯爐嘴噴出火焰,轟的一聲清晰可司;她回到客廳,顯得輕鬆許多。
「老實說,你是有特別的原因才來的吧!在這個時代,人們沒事不會跑來看老人家的。」
「別那麼尖酸,外婆。」
「我不是尖酸,只是太了解這個世界而已。何端,別扯題外話了,告訴我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我想談談關於『他』的事,他把公寓留給我,我對他卻一無所知。」
「埃德蒙?你不記得?你小時候,他最喜歡背你玩坐飛機遊戲。我記得有一次……」
「這個,我記得。但此外,一片空白。」
她小心翼翼地躺進沙發中,以免弄皺布套。
「埃德蒙,他嘛……是個奇特的人。從小的時候,就惹了不少麻煩。當他的母親可不是件閑差事。比如說,他幾乎拆掉所有的玩具,然後想再接回去,不過很少成功。如果他只弄自己的玩具也就罷了!他撬開所有的東西:鍾、電唱機及電動牙刷……有一次,還拆了冰箱。」
客廳的鐘發出沉沉的聲響,彷彿印證外婆剛說的話。小埃德蒙一定讓它吃了不少苦頭。
「此外,他還有其他怪癖:洞穴。他把家裡搞得天翻地覆,只為了築洞穴。他利用被單和雨傘在閣樓里做洞穴。他房裡還有另一座,用的材料是椅子和毛皮大衣。他喜歡躲在裡面,置身在收集的寶藏中。有次我往裡頭瞧了一下,儘是些抱枕和亂七八孝曹的機械零件,不過看起來蠻舒適的。」
「每個小孩都這樣……」
「也許,不過他有些逾越常理。他不肯在床上睡覺,只在洞里睡。有時連好幾天都不出來,像冬眠一樣。你媽說他前世一定是只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