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嚴重傷害

我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便已奔到了草田芳子所住的旅館前,只見停著救傷車和警車,門口還圍了一大群人在看熱鬧。

我像發了瘋一樣地用手肘撞開圍成一團的人,向裡面衝了進去。

我衝到了旅館門口,只見裡面抬出了一副擔架來,我一看到跟在擔架旁邊的那個滑雪教練,我的血便凝住了!

同時,我聽得兩個警官在交談。一個說:「她竟以玻璃絲襪上吊!」另一個道:「幸好發現得早。」

我呆若木雞,不問可知,被放在擔架之上,正是不到半小時前,還和我在一起,美麗、柔順的草田芳子了,聽來她自殺未曾成功,我才鬆了一口氣。那使我確切地相信,見到了藍色的血液,人便會興自殺之念。

藍色的血液和自殺之間有著聯繫,這事情真太過玄妙了!

我看著擔架抬上了救傷車,又聽到無數記者,在向滑雪教練發著問題。

教練顯然也受了極大的打擊,無論記者問甚麼,他都一聲不出,我一直站立著不動,直到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我才轉過身,向外走去。

雪仍在紛紛揚揚地下著,一切和一小時之前,似乎並沒有甚麼分別。但是一個可愛的女郎,卻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殺,自然,她的運動選手生涯也完結了!

當然,「莫名其妙」只是對他人而言,對我來說,並不是完全莫名其妙的。

我已經料到,當草田芳子看到了有一個人所流血是藍色的時候,她心中便可能會生出自殺的念頭來的,像早年的我和林偉一樣,所以,我在旅館門前,已經勸她找人作伴了。

然而,我卻沒有法子弄得明白,何以一個人會有藍色的血液,而見到他的人,都會生出自殺的念頭,而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是一個無法解答的謎,我腦中一片混沌,我只覺得我已經墮入了一件不屬於科學範圍,而屬於玄學的怪事之中了。

我的腳步異常沉重,在我將到藤夫人的旅店之際,夜更深了,雪仍未止,路上更是靜到了極點。而一當我停止了思索這件事之際,我便立即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驚懼,那種驚懼,像是你在明處,而有著許多餓狼,在暗處窺伺著你一樣!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停了下來,我要先鎮定我的心神,才可以使我繼續向前走去。我絕不是膽小的人,然而這時心中的恐懼,卻是莫名其妙的。

而且,事實上,我的四周圍十分寂靜,甚麼異樣的事也沒有,其實,如果真有甚麼變故的話,我相信我也可以應付得了。

然而,那種恐懼之感,卻不斷地在襲擊著我。

我呆了片刻,只感到離我不很遠的地方,似乎正有一個人,要我死去。而我之所以有恐懼之感,像是因為我已知道了他的心意之故。

這看來又是十分無稽的,因為科學家雖然曾經聲稱,人在思想的過程中,會放出一種電波,所謂「心靈感應」,實際上就是一方接收了另一方的腦電波之故。

當然,這種說法,還沒有得到學術界確切的承認,而且,我如今又是在接受著甚麼人的腦電波呢?甚麼人又有這種超然的力量,可以使得他的思想,形成腦電波,而令我接受呢?我想到這裡,彷彿覺得事情有了些眉目。因為,像林偉、我、草田芳子三人,忽然會起了結束自己生命的念頭,那極可能是有另一個人,以強烈過我們思想的腦電波影響我們,使我們進入被催眠的狀態之中,任由另一個人的思想,來主宰我們的行動。然而,我想深一層,卻又覺得那實在是太虛幻無際的事。我勉力提起腳,向前走著,四周圍靜到了極點,紛紛揚揚的大雪,不但掩蓋了大地上一切醜惡和美好的物事,也歛收了一切聲音。

我一直是低著頭在走著的,直到我看到了那棵白楊樹,我才抬起頭來。因為離藤夫人的旅店,已經不遠了。當我抬起頭來時,我可以看到前面有兩團昏黃色的光芒,那當然是旅館面前的燈光了。

我鬆了一口氣,我終於來到了一條橫巷的前面。只要過了那條橫巷,便是藤夫人的旅店了。然而,我剛來到橫巷之前,便看到街燈柱下,站著一個人。我嚇了一跳,那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大衣的領子翻得高高的,頭上又戴著呢帽,肩上雪積得十分厚,顯見得他站在那裏,已經很久了。

我心中雖然有點吃驚,但是我卻並沒有停步,因為一個人在那樣地深夜,站在雪地中,的確是一件可疑的事,然而,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由於我向前去,必須在那人的身邊經過,所以我也不得不保持警惕。

我放慢了腳步,在他身旁擦過。

也就是在他的身旁擦過的那一瞬間,我腦中一震,感到有人在叫我:衛斯理!

但是,我的耳際,卻又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四周圍是那樣的靜,我絕不可能將有聲音而當作沒有聲音的。事情就是那樣的玄妙,我沒有聽到聲音,但是我卻感到有人在叫我!

我連忙站定了腳步,轉過身來。

這時,那人也恰好轉過身來,抬頭向我望來。他帽子拉得雖低,我也看清了他的臉,他臉色蒼白得異樣之極,泛著青色,叫人看了,心中生寒。而這個人我是認識的,他和我與他分手之際,幾乎沒有多大的分別,雖然事情已有十多年了。

他就是方天!

我呆了一呆,他也呆了一呆。他先開口,道:「衛斯理,是你,果然是你………」講到這裡,他嘰咕了一聲,我沒有聽清他講的是甚麼,然後,又聽得他道:「你!你沒有……」

他遲疑著,沒有講下去。

我在草田芳子向我敘述她的遭遇之際,便已經想到,她遇到的那個人。一定就是方天。血液是藍色的人,全世界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然而,我卻絕未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會與他陡然相遇的。

我不等他講完,便接上去道:「我沒有死!」

方天的臉上,現了十分奇特的神情來,他低下頭去,喃喃地道:「衛斯理,你是一個好人,我一直十分懷念你,你是一個好人……」

在他那樣喃喃而語之際,我的心中,突然又興起了「死」、「自殺」等等的念頭來,我心頭怦怦亂跳,這比任何謀殺還要恐怖,這個藍血人竟有令人不自覺而服從他的意志自殺的力量!

我竭力地排除著心中興起的那種念頭,我已和十多年前在學校中的時候不同了,那時,我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小夥子,如今,我已有了豐富的閱歷,我更知道,對方的那種超然的力量,和催眠術一定有關,而催眠術的精神反制學說,我是明白的。

那種學說,是說施術者的精神狀態(包括自信心的強烈與否)如果不及被施術者的話,那麼,施術者會被反制的。

所以,我在那時,便竭力地鎮定心神,抓住那些莫名其妙襲來的念頭,我和方天兩人,足足對峙了六七分鐘之久,我已感到我腦中自殺的意念,已經越來越薄弱了!

我知道,在這一場不可捉摸,但實際上是危險之極的鬥爭中,我已經佔了上風。

也就在這個時候,方天嘆了一口氣,突然轉過身,向前走去。我由於全神貫注,在和那種突然而起的念頭相抗衡,在剎那間,思路難以轉得過來,所以我看到方天轉身向前走去,竟不知所措,直到他走出了七八步,我才揚聲道:「站住!站住!」

我一面叫,一面追了上去,方天並不停步,但我是有著深厚的中國武術根底的人,三步併作兩步,很快地便將他追上。

他站定了身子,我沉聲喝問道:「你是甚麼人,你究竟是甚麼人?」

方天的樣子,像是十分沮喪,而且,在沮喪之中,還帶著幾分驚恐,他喘著氣,道:「衛斯理,你贏了,我可能會死在你的手中,永遠也回不了家,但是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用武器………」

我起先,聽得他說甚麼「回不了家」等等,大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感。聽了他最後的一句話,我不禁吃了一驚,同時,他也在那時揚了揚手。

我向他的手中看去,只見他手中握著一隻銀光閃閃的盒子,盒子的大小,有點像小型的半導體收音機,但上面卻有著蝸牛觸角也似的兩根金屬管。

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這樣的「武器」,我立即問道:「這是甚麼?」

方天道:「你不會明白的,但是,你也不要逼我用他。我絕不想害人,我只不過想求生存,等待機會回家去,你明白嗎?我有一個家………」

他越說越是激動,膚色也更是發青,我心中的奇怪,也越來越甚,道:「誰,誰不讓你回家?」

他抬起頭來,向天上看了一眼,又立即低下頭來,道:「你………我求求你,只當沒有見過我這個人,從來也沒有見過,不但不要對人說起,而且自己連想也不要想,可以麼?可以麼?」

他講到了一半,眼角竟流下了淚來。

我呆了半晌,道:「我只問你一件事。」

方天默然不語,我問道:「林偉、我、草田芳子,都曾經看到你體中的血液,是藍色的,我們也都有過自殺的念頭,你能夠告訴我,那是為了甚麼嗎?」

我的話未曾講完,方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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