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劍氣騰霄 三番驚大內 宮闈窺秘 一憤走天涯

玉羅剎一笑道:「你真不怕死麼?」伸出纖纖玉手,在紫檀桌上亂劃,說話停時,桌上已現出一個大大的「殺」字,入木數分。

袁崇煥大笑道:「我若怕死,也不上這本奏疏了,你要殺便殺,何必賣弄?」玉羅剎嗖的一聲拔出劍來,袁崇煥向前一挺,「呸」的一口唾沫吐去,眼前人影忽然不見,祗聽得玉羅剎在耳邊笑道:「還好,沒給你弄髒了我的衣裳,若弄髒了,你這個窮官兒賠得起嗎?」

袁崇煥一怔,祗見玉羅剎笑盈盈的站在他的旁邊,寶劍已插回鞘中。袁崇煥莫名所以,鐵飛龍道:「裳兒,別開玩笑了。」玉羅剎襝衽施禮,道:「很好,你的確是個不怕死的英雄!」

袁崇煥一怔,詫道:「你們兩位不是客魏派來的刺客麼?」

玉羅剎笑道:「我們是給你送東西來的。」袁崇煥道:「什麼?」玉羅剎解開包袱,將書取出,放在桌上,袁崇煥一見封面上所題的「遼東論」三字,正是熊廷弼的字跡,慌忙拿了起來,揭了幾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道:「熊經略的書怎麼到了你手上?」

玉羅剎道:「你不必問。你若認為這本書對你還有用處,盡可收下。」袁崇煥道:「你若不說明白,我怎能要熊經略的遺書?」玉羅剎道:「你有酒嗎?」袁崇煥道:「有。」玉羅剎笑道:「你既然有酒,為何不拿出來?此事說來話長,沒有酒潤喉,怎麼說得呢。」袁崇煥大笑道:「原來如此,可惜沒有下酒的東西。」心裡想道:「這個女子倒真爽快!」

袁崇煥取出一壺白酒,斟了三杯。玉羅剎道:「有得意之事,便可下酒。爹,我今日可要開酒戒啦!」鐵飛龍連喝三杯,笑道:「老朽在熊經略之後,又得見當世英雄,這酒戒我也開啦。」

玉羅剎一邊喝酒,一邊說話,把熊廷弼將遺書托給岳鳴珂,岳鳴珂托給卓一航,而卓一航又托給她等事說了。袁崇煥聽得淚承雙睫,向天拜了三拜,將書收了。

玉羅剎酒量不大,喝了幾杯,已微有酒意。正想告辭,忽聽得叫門之聲。袁崇煥聽她剛才所說,已知她便是名震江湖的玉羅剎,便道:「練女俠,你們暫避一避吧。」請他們進入廂房,把酒撤了,又取了一張桌布,鋪在書桌之上,將玉羅剎剛才所劃的「殺」字遮掩,然後開門。

進來的是個武官,問道:「這位想必是袁相公了?」袁崇煥心道:「這人恐怕是客魏派來的了?」道:「袁崇煥便是我!」那武官道:「皇爺久慕相公之名,渴欲一見。」袁崇煥道:「你是那個皇府的?」武官道:「我是信皇府的。」信王朱由檢乃當今天子之弟,頗有禮賢下士之名,袁崇煥聽了,又是一愕。

那武官道:「袁相公在八里鋪之役,大敗滿洲軍隊,誰不知道?我們的王爺欽佩得很。」袁崇煥心道:「朝廷便不知道。這個王爺能留心邊關之事,確是不錯。」

原來朱由校的弟弟朱由檢(即後來的崇禎皇帝)比他的哥哥要精明得多,朱由校身子虛弱,又無太子,朱由檢早就把皇位視為「囊中之物」,也早就打算好在做了皇帝之後,要把魏忠賢收拾。可是他手下並無心腹大將,因此未雨綢繆,想把袁崇煥收為己用。

袁崇煥這時正是鬱不得志,有人賞識,也不禁起了知遇之感,將朱由檢的請帖收下,說道:「煩貴官回覆皇爺,說袁某早晚必來謁見。」

正想端茶送客,外面又有敲門之聲,袁崇煥心中暗笑:「我回來候職,無人理睬。今晚卻一連來了幾撥人,莫非時來運轉了麼?」開門處,兩個人衝了進來,祗見一個是年約五十的老頭,鷹鼻獅口,相貌醜陋,另一個卻是錦衣衛服飾的武官。

玉羅剎在廂房偷偷張望,見這個錦衣衛正是石浩,心中詫道:「石浩來做什麼?」

祗見石浩邁前兩步,叫道:「咦,你不是信王府的麼?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信王差來邀請袁崇煥的武官名叫白廣思,精通摔角之技,乃是信王府中數一數二的教頭,見石浩喝破他的來歷,心道:「不好。這石浩乃是魏忠賢的心腹,若被他識破王爺用意,實有不便。」仗著本領高強,先發制人,微笑起立,拱手說道:「石指揮,你好!」冷不防手臂一圈,腳下一撥,啪的一聲,將石浩擲下台階!

袁崇煥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祗見與石浩同來的那個老人一聲怪嘯,霎眼便欺到了白廣思跟前,白廣思身軀一矮,雙臂反抱,要用摔角中的絕技「金鯉翻身」,將他背負起來,再將他擲死。

白廣思招數方發,忽聽得那老人在耳邊喝道:「好小子,你找死啦!」肩頭一陣劇痛,有力也發不出來。袁崇煥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到我這裡動粗!」騰地躍出,一掌橫掃。

那老人叫聲「好!」雙手一送,將白廣思也擲下台階,閃身避過了袁崇煥一掌,笑道:「你這小子不錯,怪不得我們的大汗看上你啦!」

袁崇煥悚然一驚,縮手喝道:「什麼大汗?」那老人笑道:「不打不相識,你與我們的大汗曾幾度兵戎相見,還要問麼?」袁崇煥道:「你是努爾哈赤派來的麼?」那老人笑道:「正是。我們的大汗想請你出關,又怕你擺架子,請你不動,所以叫我來啦!」

袁崇煥勃然大怒,斥道:「你這滿洲狗賊,居然敢到北京橫行,不給你點厲害,你當我們中國無人了?」呼呼兩掌,連環疾劈!

那滿洲武師道:「請你不動,我可要無禮啦!」左拳右指,拳擊命門,指探穴道。袁崇煥雖是大將之材,馬上馬下功夫都極了得,但這種騰挪閃展,拳劈指戮的功夫卻不擅長。正在吃緊,忽聽得一聲嬌笑:「袁相公,你怎麼和客人打起來啦!」那滿洲武師眼睛一亮,祗見一個少女輕移玉步,笑盈盈的走了出來,但覺容光迫人,教人不敢仰視。

玉羅剎招手笑道:「來,來!你給我說你的主人為什麼要請袁相公,說得有理,我便叫他隨你去。」那滿洲武師心魂迷亂,身不由己的走了幾步,驀然想道:「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何不將她一併捉去獻給大汗?」玉羅剎又笑道:「你從關外遠來,有錦衣衛的指揮替你帶路,想必是大有來頭的了。你給我說,你是朝廷中那一位貴官的客人?」

袁崇煥道:「這是滿洲奸細,何必與他多說?」玉羅剎笑道:「不然,俗語雲單絲不成線,他若無人包庇收容,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勒迫擄人?」袁崇煥心中一凜,讓過一旁,任玉羅剎對付這個滿洲武師。

那滿洲武師搖搖頭道:「小娘子,這不關你的事。你不如也隨我去吧。我們的大汗見了你,一定喜歡,那你就一生富貴榮華,享受不盡了。」

玉羅剎面色一變,倏又笑道:「是麼?你到底說不說?」那滿洲武師見她笑語盈盈,不以為意,嘻皮笑臉,伸手來拿玉羅剎的皓腕,玉羅剎手腕一縮,笑道:「我比袁相公更會款待客人,你不怕麼?」那滿洲武師道:「得小娘子款待,那是求之不得!」伸手又拿,玉羅剎驀地將桌布揭起,露出那個入木三分的「殺」字,那滿洲武師驟吃一驚,驀覺掌風颯然,急閃避時,左邊面上,已著了一下,痛入心肺。這滿洲武師名叫察克圖,乃努爾哈赤帳下數一數二的勇士,吃了大虧,怒吼一聲,呼的一掌,將書桌劈翻,玉羅剎早已拔劍在手,刷刷兩劍,分心直刺。

察克圖雖然勇猛,怎擋得玉羅剎劍法神奇,十數招一過,便祗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玉羅剎鬥得性起,一聲長笑,腳踏中宮,劍光一閃,直刺咽喉,忽聽鐵飛龍喊道:「劍底留人!」玉羅剎劍鋒一轉,在敵人關節要害之處一點,笑道:「爹,不是你提醒,我幾乎把他殺了!」

察克圖中劍倒地,奇痛徹骨,玉羅剎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要問你的話,剛才都已問了,你還不依實說麼?」察克圖咬著牙根,抵受痛苦,閉口不言,玉羅剎道:「哼,你還冒充什麼好漢?爹,把那石浩提上來,讓他也來看看!」鐵飛龍在玉羅剎動手的時候,已將白廣思與石浩扶起,白廣思受傷不重,自入廂房歇息。石浩扭傷了腳踝,被鐵飛龍按在椅上,不能動彈,眼睜睜的看著玉羅剎衝著他冷笑。

石浩毛骨悚然,祗聽得玉羅剎笑道:「石浩,你兩次在我劍底下逃生,今番本來不應饒你。但你若肯乖乖聽話,我也還可網開一面,留你殘生。」石浩不敢作聲,玉羅剎道:「我且先叫你看看榜樣。」談笑聲中,陡然一掌向察克圖脅下拍去。

這一掌似乎輕飄飄的毫不用力,但察克圖受了,卻頓時慘叫狂嗥,在地上滾來滾去。剛才所受的劍傷,雖然痛入心肺,運氣還可忍受;而現在被玉羅剎輕輕一拍,體內頓如有千萬條毒蛇亂竄亂咬,真似心肺寸斷,五臟翻騰,饒是鐵鑄金鋼,也難忍受,不禁失聲叫道:「我說,我說!求女英雄暫賜緩刑。」玉羅剎飛起一腳,踢他左脅穴道,一痛過後,血脈舒暢,過了一陣,察克圖低聲說道:「大汗派我做使者,來見魏公公。」此事在鐵飛龍與玉羅剎意料之中,卻在袁崇煥意料之外,又氣又怒,忍著不發。祗聽得察克圖續道:「我臨行時,大汗對我說,熊蠻子死後,中原祗有袁崇煥還是一個人才,他現在雖然職低位微,但一旦握了兵權,可是咱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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