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六月飛霜 京城構冤獄 深宮讀摺 俠女送奇書

半月之後,玉羅剎和鐵飛龍已馳騁在成都平原之上,兩人都是黑衣玄裳,跨著棗紅健馬,頗惹人注目。鐵飛龍曾勸玉羅剎喬裝男子,玉羅剎笑道:「我要為巾幗裙衩揚眉吐氣,為何要扮男人?」鐵飛龍一笑作罷。幸他二人武藝高強,公門中人,縱有認識玉羅剎的,碰著她也不敢動手。

這一日他們到了彭縣,離成都祗有百餘里了。玉羅剎忽道:「爹,你這兩日可曾發現大路上常有公人出沒嗎?」鐵飛龍道:「人不擾我,我不擾人,咱們有自己的事情,理他們幹嘛?」玉羅剎道:「不然,他們好像是追捕強盜。」鐵飛龍道:「你不是洗手不幹綠林了嗎?官差追捕強盜,那是極尋常的事情,怎理得這麼多?莫非你又手癢難熬,想找人廝殺了嗎?」玉羅剎笑道:「爹,正是這樣!」鐵飛龍道:「要廝殺也得找個好對手,像這些稀鬆膿包的捕頭,殺了他也沒意思。」其實玉羅剎也並沒意思找捕頭廝殺,祗是她見鐵飛龍自女兒死後,總是鬱鬱不歡,所以一路上,常常找些話逗鐵飛龍說笑,好讓他漸釋愁懷。

黃昏時分,兩人在萬縣投宿,進了客店,玉羅剎忽道:「爹,我瞧見捕頭們留下的暗號。」鐵飛龍道:「什麼暗號?」玉羅剎道:「他們追捕的好像還是重要犯人呢,客店外的牆壁上書有一隻花蝴蝶,那是成都名捕甘天立的標誌,他擅用毒藥蝴蝶鏢,見血封喉,是綠林的一個大敵,我在明月峽時,曾有黑道的朋友,請我去除他。我見到成都路遠,官軍勢力又大,誠恐去了,山寨會給官軍乘虛攻襲,所以沒有答應。甘天立還有一個把兄叫做焦化,外家功夫,頗有火候,也是成都的捕頭。剛才我見甘天立留下的暗記,就是留給他的把兄焦化,叫他速速趕到飛狐嶺攔截犯人的,若非重要犯人,那須他們二人聯同追捕。」鐵飛龍道:「管他什麼犯人,還是不要招惹閒事為妙。此地靠近成都,咱們若貿然出手,必驚動他們與咱們做對。咱們雖然不怕,但行程那是必然受阻的了。」

玉羅剎抿了抿嘴,笑道:「爹,我看你越來越怕事了!」鐵飛龍佯怒道:「誰說我怕事,將來到了京城,你再瞧瞧我的。」玉羅剎一笑不語,在房中坐定之後,正想吩咐店小二開飯,房門敲了兩下,門開處卻是掌櫃走來,掩了房門,低聲問道:「這位娘子可是練女俠麼?」玉羅剎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掌櫃的陪笑道:「小的客店招待來往客商,黑道上的朋友,有時也來借住。不瞞你老,朱寨主也曾在這裡住過,提過你老的名字。」玉羅剎道:「那個朱寨主?」掌櫃的道:「綽號火靈猿的那位寨主。」玉羅剎道:「哦,原來是火靈猿朱寶椿,他在這附近落草嗎?」掌櫃的道:「正是。」說著慢慢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

火靈猿朱寶椿是以前川陝邊境的大盜之一,曾參與過劫王照希的金馬鞍之事。玉羅剎道:「這封信是他給我的嗎?」掌櫃道:「不是,是另外一個客人給的。他先是提起朱寨主的名號,想送信給他,後來改了主意,留信給你。」玉羅剎奇道:「什麼客人,他又怎會知道我到這裡?」掌櫃的笑道:「川陝兩省黑道上的朋友,誰不認識你老人家。你還沒來,風聲早已播到這兒來了。這個小地方算小的客店還像個模樣,這位客人料你老人家不來則已,來了大半會住在這兒。」玉羅剎給他一捧,微微笑道:「好,我倒要看他是誰?」從掌櫃手中把信接過,拆開一看,祗見上面畫著一隻怪手,鮮血淋漓,並無文字。玉羅剎道:「哈,原來是他,他到底遇到什麼事了,你說!」掌櫃的道:「他沒有說,小的也不敢問。他畫得很匆忙,剛剛畫好,門外就傳來馬鈴之聲,他把信交給了我,就翻後牆走了。」玉羅剎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他連一個字也沒有寫。」問道:「後來的那位官差是不是蝴蝶鏢甘天立!」掌櫃的道:「正是,你老人家怎麼知道?他還和另外一位官爺在一起。」玉羅剎道:「他在你的客店外面留下標誌啦!」掌櫃的嚇了一跳,道:「什麼?他知道小店和黑道上有來往嗎?」玉羅剎道:「不是,他是約同伴去追捕那位客人啦。」頓了一頓問道:「你知道飛狐嶺在那兒?」掌櫃的道:「離這兒十多里,是到川西的小路之一。」玉羅剎道:「好,你給這位老爺子燒幾味小菜,就要辣子雞丁、樟茶鴨、抓羊肉、爆三樣好啦,爹,這幾樣小菜你挺歡喜的是不是?另外再燙一壺汾酒。」掌櫃的見玉羅剎對鐵飛龍甚為恭敬,還口口聲聲叫他做「爹」,大為驚異。玉羅剎笑道:「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玉羅剎,你也叫我玉羅剎好啦。不必稱什麼『老人家』,對這位老爺子你才應叫老人家。」鐵飛龍道:「哈,我也還不服老哩。」掌櫃的道:「是。兩位老人家都說的是。哎,我叫慣了嘴,改不了。」

掌櫃的告退之後,鐵飛龍笑道:「你的名氣倒很大,我在西北混了幾十年,到了四川,就給人當成糟老頭子啦。」玉羅剎也笑道:「爹是成名的老英雄,小一輩的還不配認識你呢。」鐵飛龍道:「那個留信給你的是什麼人?」玉羅剎道:「是羅鐵臂,以前在川陝邊境的米倉山安窯立寨,和朱寶椿他們都是同時給我收服的。後來官軍大舉進襲,陝西各路寨主都逃竄了,我也就不知他的下落了。想不到今晚他卻出現在這兒。他雖然有點名氣,武功也很不錯,卻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盜,不知為什麼成都的兩個名捕頭都要追捕他。爹,他和我有過點香火之情,孝敬過不少東西。俗語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得到他的孝敬,他有難告急,我不能袖手不理。」鐵飛龍笑道:「你想去打架是真。既然他是你的舊屬,我不攔你。我和你同去吧。」玉羅剎道:「幾個捕頭,何須勞煩到你。你坐著喝酒,不到天亮,我就回來!」

玉羅剎出了客店,施展絕頂輕功,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飛狐嶺下。飛狐嶺祗是一座小小的山崗,玉羅剎在嶺的這邊,就聽得那一邊的廝殺之聲,心道:「哈,來得正是時候,他們果然動起手啦!我且看看羅鐵臂的武功進境如何?」三五之夜,月光皎皎,玉羅剎上了山頭,俯首下望,祗見山腳小路上三個人圍著羅鐵臂廝殺,除了甘天立與焦化之外,另外一人也似在那兒見過似的,玉羅剎看了一看,記起這是在陝南被自己追得望風而逃的錦衣衛指揮石浩,心道:「聽說石浩已升了西廠的副總樁頭,怎麼他也來啦。」再看清楚時,羅鐵臂還背著一個小孩,在三人圍攻之下,十分危急!

玉羅剎長笑一聲,拔劍衝下,石浩叫道:「不好,玉羅剎來啦!」一招「倒海翻江」,雙掌急掃,羅鐵臂豎臂一格,甘天立單刀從側襲到,也是危急之極,羅鐵臂轉身一閃,「卡」的一聲,肩上中了一刀,背上的孩子「哇」聲大叫,舞動兩隻小手,向石浩拍去,石浩哈哈一笑,左手一伸,把小孩搶了過來。羅鐵臂一聲怒吼,右掌直劈,左腿橫掃,焦化左腕虛勾,右拳疾吐,正中進招,他用的是伏虎拳中「橫打金鐘」拳式,左虛右實,拳擊羅鐵臂的「肩井穴」,這一招甚為陰毒,他以為羅鐵臂突然閃避,那麼下一招就可配合甘天立的單刀攻他下盤,那知羅鐵臂拼了性命,一掌擊下,兩人碰個正著,羅鐵臂一掌擊中他的前胸,他也一拳打碎了羅鐵臂肩骨,兩人都是痛極慘呼,騰身倒退數丈!

這幾招急如電光流火,但就在這瞬息之間,玉羅剎已然衝到,羅鐵臂叫道:「先救那個孩子!」石浩搶了孩子,已逃出十餘丈之遙,玉羅剎叫聲:「那裏走!」足尖點地,三起三伏,急逾流星,霎忽趕到身後,石浩提起孩子,反身一擋,玉羅剎罵道:「不要臉的下流招數!」石浩突感手腕一麻,玉羅剎出手如電,攏指一拂,夾手將小孩搶過,月光下祗見小孩面如滿月,張口說道:「姑姑,多謝你。」玉羅剎怔了一怔,在這樣的激鬥危險之中,這小孩居然不哭,面色也並不顯得怎樣驚惶,還敢開口向自己招呼,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大膽孩子!

玉羅剎稍微詫愕,停了一停,石浩拚命奔逃,又已掠出十餘丈外,玉羅剎笑道:「好孩子,你看我把這惡人給你捉回來,讓你打他兩巴掌,消消氣。」猛聽得羅鐵臂一聲慘叫,那孩子道:「我要羅叔叔,惡人以後再打,姑姑,你去救羅叔叔。」

玉羅剎急忙轉身,祗見甘天立扶著焦化,跳下山路,逃入麥地之中。羅鐵臂一隻手臂吊了下來,面色慘白,搖搖欲倒。玉羅剎上前一看,祗見他的左臂被利刀所劈,祗有一點骨頭還連著肩膊,顯見不能治了,而且那祗吊下來的手臂,又黑又腫,好像小水桶一般!

羅鐵臂苦笑道:「我中了他的蝴蝶鏢,又被他斫了一刀。正好!這反而能阻止毒氣不上升啦。」玉羅剎伸手去摸金創藥,羅鐵臂道:「不中用啦!」右手摸出解腕尖刀,「卡嚓」一聲,把左臂齊肩切下,頓時血流如注,那小孩子剛才不哭,現在卻睜大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玉羅剎放下孩子,撕下一幅衣襟,塗了金創藥替他包裹傷口,笑道:「好男子,你不愧是我的朋友!」羅鐵臂哼也不哼一聲,吸了口氣,低聲說道:「要你老人家服侍,折煞我了。」玉羅剎道:「現在你還講那套規矩作甚?我已洗手不幹綠林啦。咱們現在是朋友。」羅鐵臂「啊」了一聲,似頗詫異。額上的汗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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