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江湖術士 施詐騙紅丸 穎異少年 有心求劍訣

原來白石道人俗家姓何,生有二女,長女何萼華今年十八歲,次女何綠華今年剛剛十歲。何綠華出生未久,白石道人死了妻子,遂把兩個女兒都交與妹妹撫養,十年來,白石道人每隔一兩年必到太室山一次探望女兒,不過卓一航不知道罷了。

那知白石道人心中另有打算,卓一航是武當派第二代弟子中最傑出的人物,白石道人早已屬意於他,想把何萼華配他為妻。黃葉道人知道師弟的心意,所以日前一再向卓一航試探,目的便是想撮合這段姻緣。

再說白石道人將女兒介紹與卓一航相識之後,笑道:「萼華,師兄不是外人,你們可不必拘禮客套。你這位師兄文武雙修,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問他。」

一行人走上太室山頂,何綺霞削髮為尼後改稱慈慧,就在太室山頂建寺靜修。慈慧帶領他們進了寺院,招呼一航坐下。白石道人笑道:「讓他們小一輩的去玩吧。」

何萼華帶卓一航往寺內各處參觀,走到倦時,便在古柏下歇息,兩人相對閒談,說起慈慧師太的遭遇,何萼華一陣吁嗟嘆息說道:「女人的命真苦!」卓一航笑道:「何以見得?這不過是慈慧師太遇人不淑罷了。」何萼華道:「這不就是了?千古以來,女人總得依靠男人,嫁得好的還可,嫁得不好,一生可就完了。像我姑姑那樣的人品武功,也祗得獨伴青燈古佛,終老荒山。」卓一航道:「其實她大可不必為那負心的漢子去傷心。」何萼華續道:「就是彼此情投意合的也難免不生變卦。像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才子佳人,兩情歡悅,應算得是千秋佳話了吧?可是到卓文君年紀大了,司馬相如便生二心,要不是卓文君賦了那首《白頭吟》,使司馬相如回心轉意,佳偶豈不反成怨偶?虧那司馬相如還給陳皇后(按:即漢孝武皇帝之後)寫過《長門賦》呢?轉到他自己之時,卻就不知那怨婦之苦了。你說女人的命運是不是可悲?」

卓一航聽了,突然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期然的想起了玉羅剎來,他想在玉羅剎口中,絕不會說出「女人命苦」之類的話!

這何萼華談吐文雅,態度大方,論本事文才武藝俱都來得。然而不知怎的,卓一航總覺得她缺少了些什麼東西似的。是什麼東西呢?卓一航說不出來,也許就是難以描繪的、蘊藏在生命中的一種奇異的光彩吧?這種「光彩」,卓一航在玉羅剎的身上可以親切的感知,也因而引起激動甚至「憎惡」,但就算是憎惡吧,那「憎惡」也是強烈的吸引人的。

然而白石道人卻不知卓一航心中所想,他和妹妹暢敘離情之後,走出外堂,見二人談得甚歡,心中很是高興。

白石道人本來沒有打算到少林寺參謁,但第二日一早,慈慧師太卻忽然接到少林監寺尊勝禪師的兩份請帖,一份寫她的名字,另一份寫白石的名字。慈慧笑道:「少林監寺的消息倒真靈,你才來一天他們就知道了。」

慈慧在太室山頂隱居,和少林寺相鄰,所以也有來往。白石道:「咱們掌門師兄羽化之後,他們也曾派人弔唁,禮尚往來,既然他們又有請帖遞到,我就和你去答拜吧。」又對卓一航道:「你是本派未來的掌門,趁這機會見見少林的長輩也好。」

太室、少室兩山對峙,中間相距約十餘里,三人行了半個時辰,已到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但見石塔如林,少林寺就兀立在塔林之中。白石道:「我們先去找知客通報,你在後面稍待。」卓一航點頭應諾。正說話間忽聞得喧囂之聲,三人走到少林寺前,祗見寺門緊閉,有兩個老頭站立在門前的大石破口大罵。一個叫道:「鏡明老禿,你擺什麼架子?你雖是一派宗祖,我們也不是沒有來頭的人!」另一個道:「我看你們少林也是浪得虛名,若然是確有真才實學,為何不敢與我們觀摩較技?」卓一航聽這兩人破口大罵,十分驚訝,要知少林、武當兩派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在當時而論,武當派雖較為人多聲盛,但說到歷史悠長,人才輩出,卻還要推少林第一。這兩個是何等人物?居然敢在少林寺的山門前挑戰?

這兩個老頭見白石道人和慈慧師太走來,從石上跳下,迎上前來,面上堆笑,作出招呼之狀。慈慧師太冷著面孔,望也不望他們。白石道人見狀,也昂頭闊步,傲然不理。兩個老頭甚為沒趣,走了過來,迎著卓一航搭訕說道:「小哥,你是來少林參謁的嗎?」卓一航點了點頭。一個老頭鼻子「哼」了一聲道:「其實不參謁也罷,少林寺除了鏡明長老大約還可和我較量幾回合之外,其餘的都無足觀。你又何苦勞神遠來?」卓一航大吃一驚,急驚問道:「敢問老前輩姓氏。」那老頭又「哼」了一聲道:「我的名字說你也不知道。當今之世,後學者但慕虛名,言必少林武當,像我們這樣的老頭子祗因無暇開宗立派,小輩那還知道我們?不過若是武當五老在此,他們一定會以晚輩自居。」那老頭嘮嘮叨叨說了一大篇。卓一航簡直摸不著頭腦。

那老人又問道:「前面那位道士是你的師父嗎?」卓一航打了個突兀,暗想他說武當五老都要奉他為長輩,如何卻不識白石師叔。當下答道:「他是我的師叔。」又問兩人名字,那老頭得意洋洋的道:「你是那一派的?你們派中的長老沒有對你說過『陸上仙』胡邁和『神手』孟飛的名字嗎?我就是陸上仙胡邁。二十年前我與紫陽道長在武當山較技論劍,在拳法上承他讓了我一招;在劍法上呢,我本來可與他打成平手,但既然在拳法上勝了他,就不能不給他留點面子,所以在劍法上我讓了他半招。」卓一航真是聞所未聞,心想自己師父最為謙挹服善,若然真有這一回事,他為何從不提及。

那「神手」孟飛插口道:「那是二十年前之事,那時紫陽道人的劍術還可以與我這位胡老哥匹敵,若現在來比,我敢說不滿五十招他就要敗下陣來。至於少林寺雖以神拳著名,但其實弱點甚多,看來那鏡明禪師還不是我的對手,更不要說對我們的胡老哥了。」說罷從袋子裏摸出一本書來,封面上寫著「少林拳法十弊」,說道:「我為了破除世人成見,所以著了這一部書,詳論少林拳法的疏漏之處。」卓一航道:「哦,那你是要把此書獻與鏡明長老的了!」孟飛道:「可惜那鏡明老禿空負重名,氣度甚差,我們來了,他竟然給我們來個閉門不見。」卓一航正想接過此書翻閱,忽見少林寺大門打開,兩個老和尚並肩走出。那胡邁大叫一聲:「好呀!總算見著你了!鏡明,你敢不敢接我十招。」左首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貧僧年老體衰,久已無此雅興了。」右首那個和尚卻冷笑道:「聽說你們這幾天天天要來找我們的住持比武,我們的知客僧人已經對你說過少林的規矩,要來比武的先和我們第五級的門人比起,你一級級的打去,若都打勝了,我自然來接你的高招,你不按我們的規矩,來這裡吵吵嚷嚷作甚?」把手一招,叫道:「悟淨,你和這兩位客人比劃比劃。」一個十四五歲的小沙彌應聲跳出,胡邁怒氣沖沖,大聲罵道:「尊勝老禿,你敢這樣小覷我們,你是監寺,我們也是有身份的人,難道我們就不配和你觀摩印證。」那小沙彌立了一個門戶,叫道:「好呀,你們遠來是客,讓你先進三招!」胡邁怒道:「你這小禿驢,你知道我是誰?」小沙彌做個鬼臉說道:「我知道你叫無賴!」卓一航聽了,不覺笑出聲來,這「無賴」二字用河南鄉音念出,正好和「胡邁」相同。

胡邁又罵道:「武當少林,並稱武林領袖。鏡明你為何不學學紫陽道長的氣度,紫陽當日親自迎接我上武當,比拳輸了給我,又親率四個師弟送我下山。那才是武林領袖的胸襟!」話未說完,忽然啪的一聲中了一記耳光,白石道人把手一揮,將他摔出三丈開外,殺豬般的滾地大叫!

孟飛在旁大叫道:「你們少林寺目中還有王法麼?白日青天傷人害命!」胡邁也邊滾邊叫,漸漸聲音嘶啞,就像真的要死一般。鏡明老禪師皺了皺眉頭,對監寺尊勝道:「給一粒小還丹與他服用。」尊勝禪師從懷中摸出一隻銀瓶,倒了一粒小小的紅丸,叫小沙彌遞給孟飛道:「住持慈悲,賜你靈丹。」孟飛一把接過,送入胡邁口中,過了一陣,胡邁仍然嘶叫,孟飛道:「我的大哥給你們用毒手暗傷,一粒紅丸頂不得事,再給兩顆與我。」尊勝禪師怒道:「你想訛詐麼?」鏡明老禪師慈悲為懷,祗恐胡邁真的傷重,便道:「再給一顆他吧。」尊勝無奈,祗得再挑出一顆紅丸與他,孟飛大喜接過,納入懷中,把胡邁背在背上,拔腳下山。

白石道人怒氣未消,喝道:「你們認得我麼?」孟飛回頭說道:「正想請教。」白石道人冷笑道:「我是紫陽道長的四師弟,人稱屠龍劍客白石道人的便是!那老無賴不是說我曾親自送他下過武當山嗎?怎麼當面又不認識了?」一群小沙彌嘩然大笑。

那胡邁忽然在孟飛背上抬起頭來,說道:「哦,我道是誰?原來是武當五老中人,怪不得有點功力,我老了,精神不濟了,過三年我叫徒弟找你算帳。」聲音雖然並不響亮,但卻一點也不嘶啞。白石道人又好氣又好笑,喝道:「鼠輩快滾!」孟飛急忙飛步下山。

尊勝笑道:「白石道兄,你真不該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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