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謙謝掌門 情緣難斬斷 難收覆水 恨意未全消

耿紹南看師父危急,驚叫一聲,正想拉虞新城搶出,祗見紅雲道人退後兩步,已脫了險。原來紅雲劍法雖非玉羅剎之敵,但功力頗高,危急之際,急運內力將玉羅剎的劍一黏,稍微消了來勢,就立刻抽劍退身,吁了口氣。

玉羅剎微笑道:「咱們鬥了一百來招,未見勝負。我看這筆債一筆勾消了吧,咱們不必鬥了。」玉羅剎這是看在卓一航面上,才如此說法,為紅雲道人留點面子。那知紅雲道人已鬥得昏頭昏腦,在徒弟面前,戰一個小輩不下,那肯干休?聽了這話,更是如火添油,鐵青著面,咬實牙根,刷的一劍,又向玉羅剎刺去!

玉羅剎秀眉一挑,冷笑道:「哈,你還要鬥?」劍鋒一偏,戳他右側,這一招又是武當派的劍法,名為「白鶴啄魚」,按說紅雲剛才吃了大虧,應該警醒,急忙退守為是。不料紅雲在本門劍法上沉浸了幾十寒暑,心劍合一,已成習慣,一見玉羅剎使的是本門劍法,不知不覺又搶到外門,橫劍一封,使了一招「橫江截斗」,玉羅剎反手一劍,劍勢一轉,祗聽得「叮噹」一聲,紅雲道人的劍頓時脫手飛出。

黃葉道人急極,推卓一航道:「你還不出去!」說時遲,那時快,虞新城和幾個同門已紛紛搶出。卓一航亡魂失魄,慌忙拔劍上前,祗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玉羅剎白衣飄飄,左穿右插,片刻之間,五個武當弟子,手中長劍全都脫手飛去!還有一個耿紹南剛才為了救師,不顧生死,那知出去之後,給玉羅剎雙眼一瞪,猛然一震,勇氣全消,竟然不敢交鋒,伏地一滾,直滾到牆角方才停止。

紅雲道人見一眾弟子如此狼狽,火紅了眼,在地下撿起一把長劍,向玉羅剎又是一劍,玉羅剎冷冷笑道:「待你的徒弟再撿起劍來也還不遲!」紅雲道人眨眼之間疾攻三劍,玉羅剎橫劍一封,突然轉鋒下戳,疾如閃電。卓一航這時恰好趕到,手軟腳軟,見師叔危急,沒奈何一劍刺出,玉羅剎叫道:「你好!」忽然尖叫一聲,把劍一撒,掉在地上,向後倒縱丈許,手臂上白衣已現血跡!

玉羅剎原是個好強爭勝的人,所以初鬥紅雲之時,雖然礙於卓一航情份,想讓紅雲道人一招半招,但見紅雲咄咄迫人,一時動了脾氣,鬥到酣時,那還肯讓?到勝了紅雲,又奪了武當眾弟子的兵刃之後,這才猛然後悔,不知這局殘棋如何收拾?所以到了卓一航揮劍來時,她故意讓紅雲的劍鋒,輕輕擦過手臂,裝出負傷敗逃!

紅雲道人倒反吃了一驚,見玉羅剎棄劍敗逃,幾疑是夢!挺著長劍,竟然不敢追去。就在這時,忽聽得鐵飛龍一聲大吼,黃葉道人嘶聲叫喚!

原來在卓一航奔出之後,黃葉道人耳聽斷金戛玉之聲,眼見門人狼狽之狀,又見卓一航腳步踉蹌,顯然遠非玉羅剎之敵;這時再由不得黃葉道人矜持,雙臂一振,急忙飛掠上去。這邊廂黃葉道人身形一起,那邊廂鐵飛龍袍袖一拂,也如大雁飛來,兩人出掌相抵,「蓬」的一聲,各給震退,鐵飛龍大吼道:「黃葉道人,你要不要臉?」這時玉羅剎已故意受傷,尖叫後退。黃葉道人心驚動魄,顧不得答鐵飛龍的話,啞聲嘶喚道:「一航,你掛彩了?」他還以為是卓一航遭了毒手。紅雲道人叫道:「師兄,咱們走吧!」

鐵飛龍引拳欲擊,玉羅剎倚著檀香桌,叫道:「爹,女兒和他們打個平手,不必比了!」鐵飛龍道:「這是怎麼個說法?」玉羅剎道:「我承紅雲道人讓了一場,但接戰他們第二代弟子之時,我卻輸了一招,所以祗能算是扯平,兩無虧輸。」鐵飛龍道:「既然如此,那麼這筆帳不必算了!黃葉道兄,你們有大事在身,我不留了!」收拳歸座,遽然端茶送客。紅雲道人哭笑不得,黃葉道人知道再鬥下去,絕無好處:祗好強抑怒氣,裝出笑容,向鐵飛龍拱手道別。鐵飛龍道:「紫陽道長靈前,代我多多告罪!」黃葉道人道:「那絕忘不了!」卓一航也隨著黃葉道人拱手道別,忽見玉羅剎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卓一航急忙轉身,不敢再望。

一行人離開鐵家,紅雲道人面色緊繃,久久不語。黃葉道人和卓一航並轡而行,故意落後,低聲說道:「這玉羅剎劍法奇詭精妙,果然不是徒具虛名,怎麼她倒給你刺了一劍?」卓一航道:「那是三師叔之功。」黃葉道人笑了一笑,道:「我也未必能夠勝她。」卓一航知他不信,面上一紅。黃葉道人又道:「我看她對你倒是手下留情。」卓一航知道師叔已經起疑,祗得把和玉羅剎結識的經過,細細說了。黃葉道人聽卓一航說到玉羅剎在華山絕頂惡鬥六魔等事,暗自驚嘆,聽了玉羅剎來歷之後,更是駭然。沉吟良久,點了點頭,心想,這女強盜行事倒不尋常,雖是「妖邪」,也還有點正氣。當下說道:「原來她是母狼所乳大,怪不得性子如此之野。祗是你是書香子弟,不宜與她廝混。」卓一航道:「師叔明鑒,弟子其實與她並無私情。」黃葉道人笑道:「但願如此。要不然你這掌門弟子,可要被同門笑話。」卓一航心道,這掌門弟子,我不做也罷。

他們沿著黃河,經潼關而入河南,再自南陽折下,進入湖北,一路上談談講講,倒不寂寞。祗是紅雲道人和虞新城、耿紹南等,言談之間,對玉羅剎總是充滿敵意。黃葉道人雖然較好,但也是把玉羅剎視為異端邪派,卓一航暗自慨嘆,嘆人與人間的誤會,真難消除。

行了二十多天,過了老河口,武當山已經在望,武當派道家俗家的各支弟子,已雲集山上,聞得黃葉、紅雲接得卓一航歸來,紛紛出來迎接,上到山上,白石道人和青蓑道人也出了道觀相迎。卓一航行禮之後,白石道人帶他入內,瞻仰紫陽道長的遺容。

紫陽道人逝世已有兩月,武當門下為等卓一航歸來,猶自停棺未葬,紫陽的屍體用藥物防腐,雖然過了兩月,猶如生前。卓一航揭棺瞻視,不禁大哭暈倒。

過了許久,卓一航悠悠醒轉,祗見四個師叔和第二代南北各支的十二個大弟子分列兩旁,面容肅穆,黃葉道人開聲說道:「一航,你師父生前對你愛護備至,把平生技藝,全都傳給了你。為的就是望你能繼承他的遺業,把本派更發揚光大,你知道麼?」卓一航叩首道:「弟子粉身碎骨,亦不足報答先師千萬一。」黃葉道人將他扶起,說道:「那麼你今晚沐浴齋戒,明日舉行大典,由你接任掌門。對本派各支情形,你有不明之處,現在就可問明。」卓一航道:「掌門大任,弟子萬萬不敢擔承。」黃葉道人道:「這是為何?」卓一航道:「弟子年輕識淺,怎能表率同門。」黃葉道人道:「要光大本門,正要你這樣年輕力壯的有才能有魄力的人擔任。難道你還要推在我們幾個老頭身上嗎?」卓一航看了虞新城一眼,虞新城不待他說話,已先率本支的四大弟子過來參見,開聲說道:「卓賢弟你不必推辭,前任掌門的遺命,誰敢違抗。何況有四位師叔扶你。」虞新城以為卓一航恐怕同門不服,所以如此說法。其實卓一航卻不是為此。白石道人也插口道:「一航,你應該想想你師父生前對你的期望。」卓一航環室四顧,見同輩的十二個師兄弟中,確實沒有一個足以擔承大任的人,知道另提人選,也必然不被接受。黃葉道人又迫緊一句道:「你師父不能長久停棺,你若不接掌門之命,令他不能入土,你於心何安。」卓一航哭道:「各位師叔師兄聽稟,弟子身受本門重恩,既有先師之命,自當遵從,無奈弟子尚另有別情,就是要接掌門,也須待三年之後。」黃葉道人問道:「這是為何?」卓一航道:「弟子受人陷害,現為朝廷欽犯,若不辯白,如何可接掌門?」黃葉道人吃了一驚,叫卓一航入內,細問根由。

卓一航因為事關重大,在旅途上同門眾多,恐怕洩漏,所以未曾向黃葉稟告,現在迫於無奈,祗得說出。黃葉道人聽得滿洲收買奸人圖謀傾覆朝廷等事,不禁駭然。過了許久,忽然問道:「那麼這事玉羅剎知道嗎?」

卓一航道:「玉羅剎當然知道,在華山上和她惡鬥的六魔之中,有兩個就是滿洲奸細。」黃葉道人道:「她既是綠林巨盜,有人要傾覆朝廷,那豈不是和她志同道合?」卓一航道:「她把那些人恨同刺骨。不但是她,王照希也是如此。在綠林豪傑心中,天子可取而代之,但卻絕不能亡於異族。」黃葉道人沉吟良久,說道:「本來我們武當一派,素不主張過問朝政。但事情既有關國運,而你又身受奇冤,那麼倒不能不管了。你是想待師父下土之後,就赴京師麼?」卓一航道:「正是,我要面見太子,把那些奸人陷害欽差,移禍於我的事情說出來。」黃葉道人道:「其他同門,可不必說知,四個師叔,你卻該稟告。」卓一航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我不是不信同門兄弟,可祗恐人多知曉,會洩漏出去。」黃葉道人道:「這個我很明白,你不必再解釋了。」

黃葉道人吩咐卓一航在靜室稍候,到外面去將紅雲、白石、青蓑三人喚了進來,商議好久,白石道:「既然如此,那麼掌門一職,就由黃葉師兄暫代三年。」黃葉道:「我年將垂暮,精神日衰,怎能應付?」白石道人道:「反正不過三年,師兄你不接任還有誰可接任。」黃葉道人祗好答應。四老和卓一航同出,對十二弟子說明,一眾同門知道卓一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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