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偷襲秘窟

楚留香道:「你認得他?」

石繡雲道:「他是薛斌的書僮,小時候也常跟薛斌到我家去的。」

她瞪著那少年,道:「倚劍,我問你,你慌裏慌張,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幹什麼?」

倚劍似乎剛流過淚,此刻卻在流著冷汗,勉強賠笑道:「我……我沒有呀。」

石繡雲道:「我姐姐死了,為什麼要你來披麻戴孝?」

倚劍道:「我……我……」

他似乎忽然靈機一動,立刻大聲道:「石老師一向對我很好,石姑娘去世,我自然要盡盡心。」

石繡雲道:「那麼我父親去世的時候,你為何沒有披麻戴孝呢?」

倚劍怔住了,滿頭大汗如雨而落。

石繡雲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嗄聲道:「你……你難道敢對我姐姐……」

她話未說完,倚劍已跪了下去,以首頓地,嘶聲道:「我該死,求姑娘饒我,我該死……」

石繡雲瞪著他,身子又顫抖起來,忽然狂吼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但楚留香已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無論如何,他這麼做總是出於誠心,我若死了,若有人肯為我披麻戴孝,我也就死得很安心了。」

石繡雲道:「可是他……他怎麼能對我姐姐……我姐姐怎麼會對他……」

她又急,又怒,連話都說不清了。

楚留香嘆道:「你莫忘了,他也是人。」

石繡雲忽然放聲哭了起來,跺著腳道:「我錯了,我弄錯了,我不該去找薛斌,我怎麼能在他面前那麼丟人?我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

楚留香輕輕摟住了她,他的手臂是那麼溫柔,那麼堅強,無論多麼悲傷,多麼紊亂的心,在這裡都可以獲得平靜。

※※※

倚劍仍然跪在地上,流著淚。

楚留香嘆道:「她死了你如此傷心,她活時,你為何不對她好些?」

倚劍流淚道:「我不敢。」

楚留香道:「不敢?為什麼不敢?」

倚劍道:「我是個低三下四的人,我配不上她。」

楚留香道:「所以你寧可眼看著她為你而死?」

倚劍痛哭失聲道:「我不知道她會這樣,我也不知道她對我這麼好。」

楚留香道:「無論怎麼樣,她病重的時候,你總該去看看她的。」

倚劍道:「是她叫我莫要去找她的。」

楚留香搖了搖頭,嘆道:「女孩子若要你莫去找她,她的意思也許就是要你去找她,你若連這道理都不明白,怎麼能做男人?」

倚劍怔了怔,吃吃道:「但她說她永遠也不要再見我。」

楚留香嘆道:「那是因為她覺得你太沒有勇氣,所以才故意這麼說的,你若真的愛她,就該鼓起勇氣向她求親。」

倚劍道:「她若真有這意思,為什麼不說出來?」

楚留香苦笑道:「她若肯說出來,就不是女子了。」

倚劍怔了半晌,忽然將頭撞在地上,痛哭著道:「鳳雲,我該死,我是個混蛋,是個獃子……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但害苦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楚留香嘆了口氣,喃喃道:「其實你也用不著難受,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每個男人都會變成獃子的。」

※※※

看著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面前號啕大哭,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等倚劍哭聲停下來的時候,楚留香就立刻道:「我想請你做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應?」

倚劍抽泣著道:「你是個好人,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楚留香道:「請你轉達薛公子,就說我大後天晚上在那小屋等他,希望他來跟我見見面。」

倚劍道:「可是……我家公子怎知道你是誰呢?」

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

倚劍就像是忽然吞下個熱雞蛋,整個人都僵住了,連氣都透不過來。

他張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過了半晌,才長長吐出口氣,吃吃道:「你老人家就是楚香帥?」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就是楚留香,但卻並不老。」

倚劍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喃喃地說道:「早知你老人家就是楚留香,方才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敢出手了。」

石繡雲,這時張大了眼睛,痴痴的望著楚留香。等倚劍走了,才輕輕嘆息一聲,道:「原來你這麼有名……」

楚留香苦笑道:「有名並不是件好事。」

石繡雲垂下了頭,望著自己的腳,望著腳上的那塊絲巾,也不知在想什麼,竟想得出了神。

楚留香道:「我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石繡雲輕輕道:「你說吧,無論什麼事,我都肯答應你。」

她似乎發覺自己這句話說得有些語病,面靨又飛紅了起來,在漸已西斜的陽光下,看來就像一朵海棠。

楚留香心裡也不禁泛起了一陣漣漪,柔聲道:「那麼你趕快回家好好睡一覺,將這所有的一切都暫時忘記。」

石繡雲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還要去辦些事,等到……」

石繡雲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其實你用不著趕我走,我也不會纏住你的,我至少還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要臉……」

她雖然在勉強控制自己,語聲還是不免有些哽咽,剛擦乾了的眼淚又簌簌的流了下來,話沒有說完,就扭頭飛奔了出去,可是還沒有奔出幾步,腳下一個踉蹌,又跌倒在地。

楚留香苦笑道:「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你可知道,就算你不纏住我,我也要纏你的。」

石繡雲流著淚說道:「你也用不著來騙我,像你這樣的名人,自然不會願意和我這樣的女孩子來往,你……你走吧。」

楚留香俯下身,輕撫她的柔髮,道:「誰說我不願和你來往,我一直想約你今天晚上在這裡見面,可惜你不等我說完話,就跟我發脾氣。」

石繡雲怔了怔,眼淚不再流了,頭卻垂得更低,幽幽道:「現在我既然已跟你發了脾氣,你自然不願再和我見面了。」

楚留香笑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也會發孩子脾氣?」

石繡雲嘟起了嘴,道:「誰說我是孩子?你看我還像孩子麼?」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不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子也可以感覺得出,她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故意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想證實自己的話,又似乎在向楚留香示威,那豐滿的胸脯幾乎已脹破了衣服。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自然也是個大人了,你以後就該像大人一樣,莫要亂發脾氣,也莫要再胡思亂想……」

他目光自她的胸脯望下,落在她巧纖的足踝上,包在她纖足上的絲巾,又滲出了一絲絲血。

楚留香忍不住又道:「你的腳若還在疼,我……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石繡雲道:「你若抱我回家,以後只怕就要別人抱你了。」

楚留香道:「為什麼?」

石繡雲噗哧一笑,道:「我二叔若看到你抱我回家,不打斷你的腿才怪。」

她嬌笑著自楚留香身旁跑開,忽又回眸笑道:「莫忘了,今天晚上……」

這次她跑得很快,也沒有摔跤。

她的腳似已不痛了。

楚留香望著她纖細的腰肢,飛揚的黑髮,忍不住將自己的鼻子重重的捏了一下,苦笑著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看來你的病已越來越重了。」

他自己很明白自己的毛病,那就是一遇見美麗的女孩子,他的心就軟了,隨便怎麼樣也板不起臉來說話。

也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他的運氣太好,也許是因為他運氣太壞,他時常總是會遇見一些美麗的女孩子。

最要命的是,這些女孩子也都很喜歡他。

※※※

楚留香算準薛紅紅和薛斌都已走了,於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無人跡,倒翻了的椅子也沒有扶起來。

他就像遺落了什麼東西似的,在屋子裏搜索了很久,表情看來很失望,顯然什麼也沒有找著。

屋子裏有個很大的鐵火爐,現在還是秋天,這火爐自然已有很久都沒有用過了,但爐子上卻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楚留香眼睛一亮,打開了爐門,就發現爐子裏藏有個小鐵箱,鐵箱裏裝的竟都是女子梳妝用的花粉。

這小屋本是個很男性的地方,只有這鐵箱卻顯然是女子之物,裡面每樣東西都很精緻,有個小小的菱花鏡,兩柄檀香木的梳子,幾盒胭脂花粉也都是很上等的品質,這些東西的主人想必是個很講究修飾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則就用不起這麼貴的東西。

花金弓和薛紅紅都可能常到這地方來,她們若在這裡和別人幽會,當然用得著這些東西。

一個和別人幽會過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梳頭髮,抹抹胭脂,將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見自己的丈夫。

但這鐵箱子卻絕不是花金弓的,也不是薛紅紅的,因為她們身上的香氣很濃烈,這些花粉的香氣卻很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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