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女人心理

姬冰雁遠遠就停下腳步,沉聲道:「依我看來,咱們還是莫要過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看情形,這些人絕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鐵花皺眉道:「不錯,這些人看來就像是一隊紀律嚴明的軍隊似的,莫非就是龜茲國叛臣派出來的巡邏隊伍?」

琵琶公主道:「他們不是龜茲國的人。」

胡鐵花道:「你能確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這片沙漠上,不同的部落最少有十幾個,這些人在你們眼中看來,也許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一眼就可瞧出他們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來,這些是什麼人呢?」

琵琶公主一笑道:「就算他們是強盜,咱們也用不著怕他們的,是嗎?」

胡鐵花立刻應聲道:「不錯,咱們現在只不過是想問他們買幾壺水,幾匹駱駝,他們若是不講理,不肯賣,咱們就索性搶過來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說來倒容易的很。」

胡鐵花笑道:「這本來就容易得很,不是嗎?」

姬冰雁道:「你沒有看見他們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勢?你沒有看見他們在片刻之間,就已將營幕紮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駝馬不驚?」

胡鐵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見。」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見,便應該知道對方這些人俱是身經百戰,千錘百煉的戰士,絕非一般草莽流寇可比,咱們這邊卻只有八個人,而且還有三個已成重傷殘廢,至少要分出兩個人來保護他們——」

他眼睛瞪著胡鐵花,沉聲道:「是以咱們這邊真能出手的,不過只有三個人而已,以三人之力,要想在他們幾百個身經百戰的勇士中,奪取駝馬,你看有幾成把握?」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雖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厲聲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險一試了嗎?」

胡鐵花笑道:「已有一兩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試過的,也沒有人能讓我的腦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運氣不錯,但咱們現在卻不是可以去碰運氣的時候。」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不錯,咱們現在力量已很單薄,要做的事卻還有不少,千萬不能再讓任何一人受傷,是以此事只要有一分危險,咱們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時,你縱然要用腦袋去碰石頭,比一比是誰硬,也沒有人管你,但現在,你這條命卻有用得很,若為了幾匹駱駝,幾壺酒就將你這條命拼了,就算你覺得沒什麼,我倒覺得很有些劃不來。」

楚留香道:「何況,你我就算能僥倖得手,這些人也必定在後面窮追不捨,咱們的對頭已夠多了,若再加上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鐵花笑道:「以你們說來,這些人無論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嗎?」

姬冰雁道:「正是。」

胡鐵花眼珠子一轉道:「但他們若要來得罪咱們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見五六個人向他們走了過來,暗中不禁歎了口氣,但面上還是帶著微笑,一字字道:「他們就算要來得罪咱們,咱們也只有忍著。」

走過來的人有五個,身上都裹著很厚的風氅,頭上紮著藍色的頭巾,黝黑的臉上,已被風霜烈日磨練得比砂石還粗糙,眼睛卻銳利如鷹,一雙雙筋骨突出,緊握著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穩定堅固。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雖寬大,但行動卻甚是輕快矯健,楚留香瞧著他們時,他們已走到面前。

當先一人滿臉青滲滲的鬍子,一雙閃著光的眸子裡,帶著種鬼火般的慘碧色,在每個人臉上一轉,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臉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著同樣的裝束,他也用不著再瞧第二眼,就能認得出誰是其中的領袖。

楚留香含笑施禮,道:「齊古阿塔。」

他嘰哩咕嚕說了一大篇,說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見時,通常請安問好的話,他苦練了許久,自覺說得已經很標準了。

誰知這人卻像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從哪裡來的?要到哪裡去?」

他說的反而是標準的官話。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來自張家口,到這裡本為的是做些小買賣,誰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將駝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傷,所以——」

他不停地說著,那人只是淡淡的瞧著,他既不頂嘴,也不來辯駁,但楚留香自己卻說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發現說的這些話,實在難令人相信。

他們這八個人,有男有女,有醜有俊,但無論要誰來看,也不會相信他們其中有一個是做生意買賣的。

楚留香歎了氣,道:「實不相瞞,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關,為的本是尋找三個朋友,誰知卻節外生枝,遇著了一些煩事。」

他這次說的倒句句都是實話,怎奈這些人還是只冷冷的瞧著他,還是連一個字都不願相信。

那青鬍子的利眼又在他們面上一轉,沉聲道:「各位遇著的是什麼麻煩事?」

楚留香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而且和各位無關——」

青鬍子厲聲道:「你怎知道和我等無關?此間縱橫數千里內外,無論哪裡,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說不定都和我等有些關係。」

楚留香道:「哦——卻不知各位是什麼人?是——」

青鬍子喝道:「現在我在問你的話,不是你在問我。」

楚留香已發覺這人難對付得很,也忍不住開始摸鼻子,這是他的老毛病,胡鐵花也是被他傳染的。

青鬍子忽然指著一點紅和曲無容,厲聲道:「這兩人受傷都不久,是誰傷了他們?」

胡鐵花早已沉不住氣了,大聲道:「他的手是被我不小心砍傷的。」

青鬍子冷冷一笑,道:「閣下兩眼俱在,怎會不小心將自己朋友的手砍下來?這種話說出來,只怕連三歲童子也無法相信。」

胡鐵花怒道:「我管你信不信?只要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也活該。」

青鬍子厲聲道:「你們自己說話前後不符,又怎能取信於人?」

他忽然揮了揮手,喝道:「來人,搜他們的身!」

叱喝聲中,身後的四條大漢已閃身。

胡鐵花已氣得臉色發青,仰天狂笑道:「你要搜我的身?我這輩子倒還未被人搜過身子哩!」

楚留香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微笑道:「無論什麼事,總有第一次的。」

胡鐵花嗄聲道:「你能忍得下這口氣?」

楚留香只笑了笑,什麼話也沒有說,胡鐵花隨著他目光瞧過去,這才發現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有數十條大漢將他們包圍住了。

胡鐵花忽然也笑了,道:「假如楚留香能忍得下去,胡鐵花憑什麼忍不下去呢?」

姬冰雁也笑了,微笑著道:「小孩子終於長大成人了,這倒真是可喜可賀。」

三個人拍了拍衣服,竟同時笑道:「你們來搜吧!」

楚留香接著道:「在下非但身無長物,而且簡直可說是囊空如洗,各位搜過之後,一定會覺得失望得很。」

誰知方纔已走過來的四個人,此刻竟已停下了腳步,青鬍子的手高高舉起,也始終未曾落下。

楚留香剛覺得有些奇怪,青鬍子忽然道:「閣下真的囊空如洗?難道連一粒黑珍珠也沒有嗎?」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眼睛立刻一亮。

胡鐵花只聽見「珍珠」二字,忽然想起還有粒「極樂之星」在囊中,立刻放下雙手,大聲道:「你們究竟想搜什麼?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青鬍子哈哈一笑,道:「小人縱有天大的膽子,主意也不敢打到楚香帥頭上的。」

胡鐵花怔了怔,道:「你認得他?他的名頭真有這麼大?」

大青鬍子也不答話,卻對著楚留香拜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但望楚香帥恕小人無禮。」

楚留香趕緊去扶他,嘴裡問道:「你就是黑珍珠的——」

青鬍子道:「小王爺若能見到楚香帥安然無恙,一定不知道有多麼歡喜。」

大家聽到這人就是黑珍珠屬下,他們踏破鐵鞋尋不著的人,得來竟全不費功夫,不禁又是驚奇,又是高興。

只聽青鬍子歎了口氣,接著道:「只可惜楚香帥雖到了這裡,小王爺卻已入關——」

楚留香失聲道:「入關?他幾時入關去的?」

青鬍子道:「小王爺為了怕楚香帥有什麼危險,是以許多天以前,就已入關去查楚香帥的消息。」

楚留香面上也忍不住露出驚疑之色,道:「他怕我有危險?他去查訪我的消息?」

青鬍子道:「小王爺見到那匹珍珠駒空騎而回,就認定香帥必有危難,簡直連一時半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急著趕去。」

他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小王爺對楚香帥的關切之情,香帥你難道會不知道嗎?」

楚留香卻已聽得怔在那裡,也未留心他這句話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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