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棋高一著

蘇蓉蓉吃吃笑道:「那不過是我經過濟南時,為甜兒買的一盒胭脂。」

楚留香拊掌大笑道:「無論多狡猾的人,遇見我家的蘇姑娘,只怕也要變為獃子的!」

他笑聲突又頓住,沉聲道:「但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等我呀,這些人會是誰呢?又怎會知道你在等我?莫非黑珍珠?他絕不會是這樣的人——」

蘇蓉蓉柔聲道:「這件事你可以等到以後再想。」

楚留香道:「不錯!我現在該問你,你此行收穫如何?可問出了平日究竟有什麼男人能進出神水宮?」

蘇蓉蓉笑道:「我將這句話問我小表姑時,你猜她如何回答我?」

楚留香道:「她說什麼?」

蘇蓉蓉道:「她說:「莫說是男人,就算是隻公蒼蠅,都休想能進出神水宮。」」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又皺眉道:「若沒有男人能進出神水宮,那女孩子又怎能有了身孕?她平日是怎麼樣的人?可有什麼遺物留下?」

「那女孩子叫司徒靜,人如其名,平日總是文文靜靜的,什麼話也不說,除了偶爾撫撫琴,也沒有別的嗜好,誰也想不到她會發生這種事。」

楚留香苦笑道:「越是文靜,越是不說話的女孩子,情感就越是豐富,若是愛上一個人時,當真是死心塌地,所以她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洩漏那男人的秘密。」

蘇蓉蓉幽幽道:「你對各式各樣的女子,都瞭解得如此清楚嗎?」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趕緊打岔,道:「她難道連一樣東西都沒有留下?」

蘇蓉蓉歎道:「沒有,我簡直是白跑了一趟,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楚留香目光閃動,道:「但那些人卻生怕你問出了什麼,所以還是一心要殺你滅口,由此可見,那人想必有些線索留在神水宮,只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注意罷了——但這些線索又怎能絲毫不引人注意呢?」

蘇蓉蓉默然半晌,道:「你呢?這些天,你可有些什麼收穫?」

楚留香一五一十,將這幾天經歷全都說出。

蘇蓉蓉聽到中原一點紅的狠辣與孤僻,不禁輕輕搖頭,聽到那畫像與書信的秘密,不禁張大了眼睛,聽到這秋靈素竟是丐幫昔日幫主的夫人,而楚留香已見過了她,蘇蓉蓉終於忍不住輕呼失聲。

楚留香生怕蘇蓉蓉為他擔心,並沒有將石樑上決鬥的驚險處說出來,只輕描淡寫地提了兩句。

但蘇蓉蓉卻已緊張得捏緊了拳頭,顫聲道:「這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你遇見這樣的敵人,真的要千萬小心才是!」

楚留香將她手指一根根扳開,柔聲笑道:「你知不知道,別人都說楚留香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人,那人就算可怕,也比不上楚留香呀!」

蘇蓉蓉歎道:「楚留香雖強,但心腸卻嫌太軟了些,別人能忍心殺他,他卻不忍心殺別人,你說我怎能不擔心?」

楚留香拍著她的手笑道:「你放心,要殺死楚留香,可不容易。」

蘇蓉蓉展顏一笑,又皺起眉,道:「你想,假扮天楓十四郎的,會不會就是那殺死『天強星』宋剛,躍入大明湖的人呢?」

楚留香道:「就是他,若是我猜的不錯,殺死札木合、靈鷲子、左又錚、西門千的固然是他,自『神水宮』盜去天一神水的,也是他!」

蘇蓉蓉笑道:「他一心想殺死你,一心想攔阻你去見那位任夫人——秋靈素,卻不想秋靈素什麼話都沒有說,他這豈非多此一舉嗎?」

楚留香突然一笑,道:「秋靈素還是說了一句極關重要的話。」

蘇蓉蓉道:「她說了什麼?」

楚留香緩緩道:「你仔細聽著,她說:『你也不必遺憾,先夫纏綿病榻多年,突然而死,能見到他最後一面的人並不多——』。」

蘇蓉蓉想了想,道:「我聽不出這句話又有什麼重要的關鍵。」

楚留香道:「你仔細想想,一定可以想得出的。」

蘇蓉蓉從頭又想了許久,終於恍然道:「我懂了,那任老幫主既然已『纏綿病榻多年』,又怎會是『突然』而死?他們幫中弟子,既然知道幫主病危,就該隨時等候在病榻旁才是,又怎會『能見到他最後一面的人並不多』呢?」

楚留香拍掌道:「正是如此,這句話乍聽雖然很普通,但仔細一想,其中矛盾之處卻極多,那位任夫人冰雪聰明,你想她為何會說出這種自相矛盾的話?」

蘇蓉蓉眼波轉動,沉吟道:「她莫非是在暗示你?」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蘇蓉蓉道:「但她有什麼話,為何不當面對你說呢?難道那些話,她不願被南宮靈聽見嗎?難道南宮靈竟也是——」

楚留香沉聲道:「這其中疑竇雖多,但咱們千萬不能這麼快就作結論,只因此事關係實在太大,並不如咱們原先所想的那麼簡單。」

蘇蓉蓉凝眸瞧著他,道:「那麼!你此刻想必還要去找那任夫人一次了?」

楚留香斷然道:「非去不可!」

蘇蓉蓉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但你要想到,你此去危險必定更大了,他們既然知道秘密的關鍵是握在任夫人手上,又怎會讓你單獨和她說話呢?」

楚留香道:「我想,他們暫時絕對想不到我會再去找任夫人,所以我此行越快越好,越遲凶險就越大。」

蘇蓉蓉歎道:「現在,他們只不過是在暗算你,阻攔你,但等到你真要揭破他們秘密的時候,他們就會不顧一切來對付你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要釣大魚,自然要有大餌。」

蘇蓉蓉道:「難道你——你竟要以自己來作魚餌?」

楚留香只覺她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已變得冰涼而顫抖,他就用他那雙堅定而溫暖的手,將這隻手包了起來,笑道:「這餌實在太大了,再大的魚也吞不下去的,你只管放心,現在,你乖乖的聽話,趕緊回家去,把我的那瓶酒吊進海水裡去凍起來,再叫甜兒為我準備幾隻雞,不出五天,我一定能回去把牠們吃光的。」

蘇蓉蓉瞧著他,眼光比星光更溫柔。

她終於嫣然一笑,道:「你當然能回來,世上又有誰能攔得住你。」

世上,沒有比美麗少女的鼓勵和信任更能令人振奮的了,楚留香回到岸上時,只覺精力從未如此充沛過。

蘇蓉蓉真是個聽話的女孩子,美麗而聰明的女孩子,居然還聽話,這更是男人最大的幸福。

楚留香滿足的歎了口氣,喃喃道:「這世界對我實在沒有虧待什麼——」

只聽一人帶笑接著道:「你又何嘗虧待過這世界呢?」

語聲中,無花已飄然走了過來,那出塵的風姿,那飄逸的微笑,在星光下看來更如天上謫仙。

楚留香大笑道:「我只當這裡只有我一個夜貓子,誰知還有一個。」

無花笑道:「還有兩個。」

楚留香再瞧過去,一個人木然站在風雨亭上,那一身黑衣在星光下發著亮,卻正是黑珍珠。

這奇特的少年也不知為了什麼,站在那裡,竟似癡了。

無花道:「月夜大明湖,獨立風雨亭,貧僧以為他就是楚兄,正想過去說話,不想楚兄卻已在這裡出現了。」

楚留香微笑道:「如此深夜,你居然還有雅興遊湖。」

無花道:「棋酒之約,貧僧始終不能忘懷,此番正是來尋楚兄踐約的。」

楚留香此刻哪有下棋喝酒的時間。

但他眼珠子一轉,卻笑道:「要下棋,你我兩人已足夠了,要喝酒,卻要加上南宮靈才有趣。」

無花笑道:「既是如此,你我又何妨作一次深夜敲門的惡客?」

楚留香大笑道:「僧敲月下門,已可入畫,正是風雅之極,怎可算是惡客——你在此稍候,待我去打發了那邊像是已睡著了的朋友,就陪你去如何?」

他不等無花說話,已掠上風雨亭,只見黑珍珠癡癡的凝望著湖心,眉間竟似有說不出的憂鬱。

楚留香笑道:「只有馬才是站著睡覺的,黑兄何苦學馬?」

黑珍珠一瞥回頭,瞧見了楚留香,這一瞬間,眼神似是有無窮變化,到最後卻只是冷冷道:「閣下若要開玩笑,最好還是找那漁翁去。」

楚留香笑道:「你眼力倒不錯。」

黑珍珠仰起了頭,不再理他。

楚留香大笑道:「今夜我已另有他約,不能再陪你喝酒,過兩三天再說吧!」

他突然說出這句話,黑珍珠聽得莫名其妙,正想作色,誰知楚留香卻已壓低語聲,匆匆說道:「帶著你的馬,在南門外等我,此事關係重要,能否揭開所有的秘密,就全都在此一舉了。」

黑珍珠又怔了怔,楚留香已大笑轉身而去。

有些人,像是三天三夜不睡覺也沒關係,楚留香自然算是一個,無花是一個,南宮靈也是一個。

無花根本用不著敲門,南宮靈根本就沒睡,他根本早已在自斟自飲,就好像是在等著他們來似的。

擺好棋盤,備好酒菜。

南宮靈笑道:「看來,此番我們三人已非要分個勝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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