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情侶書信

楚留香伏在對面的屋脊後,瞧著白玉魔推門走了進去,屋裡有燈,窗子都關著,只見人影幢幢,也瞧不見情況如何。屋子四面,都埋伏著暗卡,雖然瞧不見人,但不時可以見到閃動的刀光,也可以聽見低低的耳語。

楚留香輕煙般展動身影,繞了個圈子,到了屋後,突然輕輕咳嗽了一聲,黑暗中果然又有人低聲道:「上天入地。」

楚留香道:「要飯不要來。」

那人自暗影中站起來,瞧見了楚留香,失驚道:「你是誰?」

楚留香道:「要米的。」

三個字說完,他右手已點了這人的穴道,左手卻將他身子托住,輕輕放在屋脊上,輕輕道:「我不是人,是狐仙,你懂得嗎?」

那人目中滿是驚恐之色,想點頭,頭已不能動了。

楚留香輕煙般掠到屋簷下,找著了個有燈光自窗縫裡漏出來的窗子,湊眼從窗縫裡望進去。

只見大廳裡排著兩行紫檀木椅子,每邊坐著兩個頭髮花白的老丐,身後麻袋厚厚的一疊,想必有九隻之多。

這便是丐幫中的長老與護法了。

白玉魔也大喇喇的坐在上首,再上面便是那精明強悍,腦筋清楚的丐幫新幫主南宮靈。

那黑衣少年,居然也坐在那裡,面對著南宮靈。

這許多武林高手圍著他,他居然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大眼睛直瞪著南宮靈,像是隨時都可以站起來打一架。

只聽南宮靈沉聲道:「閣下傷了我幫中弟子,又傷了本幫長老護法,也許都是出於誤會,本座也都不想追究,只想問閣下是為何而來的?」

黑衣少年瞪著他,冷冷道:「這話你已問過許多次了,我若肯回答,還會等到現在?」

南宮靈也不動怒,道:「你對本幫究竟有何企圖?若是肯說出來,本座也許可以代表幫中弟子答應你。」

黑衣少年道:「我要你的腦袋,你肯答應嗎?」

南宮靈終於厲聲道:「閣下莫忘了,此時此刻,我隨時可以取你性命,但卻只不過問問你的來意,你還不肯說,豈非太不識相。」

黑衣少年冷笑道:「我此刻還能在這裡坐著,就因為不識相,我若說出了來歷,你目的已達,我還能太太平平的坐著嗎?」

楚留香聽到這裡,不禁暗笑道:「這少年看來又硬又傲,像是什麼都不懂,誰知他竟比什麼人都精明,南宮靈這次倒真是遇著對手了。」

只見南宮靈臉已漸漸發青,怒火已發作,卻又終於勉強按捺了下去,展顏一笑,柔聲道:「本座若要殺你,又何必問你的來歷?這點你難道都想不通。」

黑衣少年道:「我自然想得通,我就是想得太通了,你既不知道我是誰,又不知道我後面還有多少人跟著來的,更不知道我究竟知道了你們一些什麼秘密,你心裡疑神疑鬼,又怎能放心殺得了我?」

南宮靈道:「既是如此,我豈非更不能放你走了。」

黑衣少年大聲道:「你不放走我最好,我就吃在這裡,睡在這裡,只怕你們這些窮要飯的,還養不起我哩!」

白玉魔突然獰笑道:「軟的他不說,咱們用硬的,還怕他不說嗎?」

黑衣少年冷笑道:「你們若敢沾著我一根手指,只怕又得有幾個人死在我面前,各位若是不信,只管出手來試試吧!」

這少年竟是能軟能硬,又會撒賴,又會要挾,又會裝樣,又會嚇人,楚留香在外面聽著,幾乎要為他喝起采來。

就在這時,突聽「砰」的一聲,楚留香對面的窗子,被撞破個大洞,箭一般竄進一個人來。

這人劍光如急電,竟是中原一點紅。

楚留香瞧見一點紅驟然現身,倒真是又驚又喜,暗笑道:「原來你還是跟著我的,但這次你卻來對了時候。」

只見一點紅竄進屋裡,腳尖點地,已一連向丐幫的四大長老和白玉魔刺出了十七八劍之多。

這些人雖都是武林一流高手,但驟出不意,遇著這種又快、又毒、又怪的劍法,也不禁手忙腳亂。

南宮靈怒道:「一點紅,我敬你是個成名英雄,你竟敢在本幫香堂上如此無禮。」

一點紅冷笑道:「我素來六親不認,你莫非還不知道?」

他衝到那黑衣少年身旁,沉聲道:「你還不走?」

誰知黑衣少年卻瞪著眼睛道:「我為何要跟你走?」

一點紅怔了怔,冷冷道:「你不走,我就揭破你的來歷。」

這次黑衣少年也不禁怔了怔,冷笑道:「好,算你贏了,走吧!」

但這時如意爪、判官筆、青竹杖、雙鐵拐等七八件兵刃,已全部向他們身上招呼了過來。

這大廳中無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件件兵刃俱是招沉力猛,毒辣老到,黑衣少年自懷中取出了件兵刃,迎風抖得筆直,竟是柄百煉精鋼鑄成的緬刀,刷、刷、刷,一連劈出幾刀,刀法潑辣,刀風凌厲,走的正是陽剛一路。

這兩人一刀一劍,並肩作戰,又還會怕誰?只是他們若想要衝出去,卻也是難上加難,難如登天了。

一點紅刺出十餘劍,突然大聲道:「你再不出手,我可要叫了。」

別人也不知他究竟在對誰說話,窗外的楚留香卻不禁苦笑暗道:「這小子終於還是要將我拉下水。」

他想了想,自屋脊上掀起十幾片瓦,露開窗戶,都擲了進去,大喝道:「看我的五毒銅鈸。」

這十幾片雖是普普通通的瓦,但自他手中擲出,卻不普通了,有的凌空直擊,有的呼嘯著盤旋飛舞。

眾人驟然間竟瞧不出這是什麼暗器,只聽得「五毒」兩個宇,早已紛紛退避,哪裡還顧得傷人。

一點紅和那黑衣少年已乘機衝了出去。

南宮靈貼著牆竄到窗前,窗外黑黝黝的,他也瞧不清發暗器的是什麼人,提著張椅子擲出,人已跟著竄了出去,喝道:「朋友慢走。」

楚留香卻又怎肯慢走,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一點紅與那黑衣少年竄出窗外,並肩急行了一陣,兩人輕功倒也不相上下,掠出很遠後,黑衣少年突然頓住身影,瞪眼道:「誰叫你來救我的?」

他這死不領情的脾氣,若是換了別人,冒險救出他後,再聽了他這句話,不被氣得半死才怪。

但一點紅卻毫不氣惱,陰森森笑道:「誰要來救你,你死了也好,活著也沒關係。」

黑衣少年瞪大了眼睛,奇道:「你不是救我,卻又是為何而來的?」

一點紅道:「我弄壞了別人一件東西,要拿你去賠。」

黑衣少年怔了怔,怒道:「你這是放的什麼屁,我不懂。」

只聽一人笑道:「你不懂,我卻懂的。」

這懶洋洋的笑聲,這鬼魅般的身法,普天之下,除了咱們的「盜帥」楚留香外,哪裡還有第二個。

楚留香若想盯著一個人時,天下誰也休想甩得脫,一點紅見他來了,絲毫不覺驚異,冷冷道:「這是你的信,我賠給你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人已又去得遠了。

黑衣少年目送他去遠,搖頭道:「這人莫非有什麼毛病?」

楚留香歎道:「這人的毛病就是有點喜歡多管閒事,他自以為幫了我的忙,卻不知正壞了我一宗大事。」

黑衣少年忍不住道:「他又壞了你什麼事?」

楚留香道:「我本想用翡翠去換珍珠的,他卻壞了我的交易。」

黑衣少年怔怔的瞧著他,就好像他臉上突然長出了一朵花似的,目中滿是驚訝好奇之色,道:「我只覺他有毛病,誰知你的毛病比他更大。」

楚留香大笑道:「這就叫做同病相憐,物以類聚。」

黑衣少年道:「我可沒什麼毛病,失陪了。」

他正轉身要走,楚留香道:「你想要問我的話,現在不問了嗎?」

這句話就像是個釘子,一下子就釘住了黑衣少年的腳,他立刻轉過身來,面上露出喜色,道:「現在你已肯說了?」

楚留香想也不想,道:「我瞧見了你斗篷裡的飛駱駝,所以知道你必是『沙漠之王』的子侄,我曾在關內見過他,所以知道他已入關。」

黑衣少年眼睛一亮,道:「你見過我爹爹?」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你若肯信任我,你我的困難,就都能解決了。」

黑衣少年直視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在星空下彷彿比星光還亮,黑衣少年突然一笑,道:「好,我信任你。」

楚留香靠著屋脊坐了下來,能坐著的時候,他是絕不站著的,他伸展了四肢,帶著笑道:「那麼,現在我只求你快些說出那封信上寫的究竟是什麼?」

黑衣少年道:「信?我不是已交給了你?」

楚留香苦笑道:「我命中注定,是瞧不著那封信的,只要能聽聽,已是心滿意足了。」

黑衣少年緩緩道:「若是我並未瞧過呢?」

楚留香立刻緊張起來,道:「你若說沒有瞧過,只怕我立刻就要暈過去了。」

黑衣少年道:「你暈吧!」

楚留香失聲道:「你真的沒有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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