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索自己問得累了,便下了車,往回家的方向走。在半路上走進一家麵包店,買了一大包花生,三支棒棒糖。花生他可以晚上坐在陽臺上吃。棒棒糖三個小孩一人一支。這是巧克力,店員說,這是奶油,這是檸檬,這是奶油五香花生,先生還要什麼?不!不要了。那麼賴索太太呢?她好像不需要任何東西,她什麼都有了,什麼都沒有。賴索一時搞糊塗了,一個人怎麼能有他太太那樣的精力,她好像隨時隨地準備爆炸,隨便就拿起水龍頭沖洗一切。她要求家裡每一個人每天換乾淨衣服,不厭其煩地掏他們口袋,「什麼髒東西都有,」她說,「如果我不注意,說不定那一天摸出一隻老鼠來。」說完,把賴索的手帕往洗衣機一扔,她扔得很準,襪子、領帶、毛巾,孩子們上學戴的黃色小帽,賴索搖搖頭,一邊踏在潮濕的地板上,滑進了客廳。

這樣的太太,賴索心裡想,雖說如此,至少還可以忍受,甚至夜裡的那件事,他都可以忍受。

睡到一半,她會突然翻過她胖胖的身軀一下壓在他身上,事先一點警告都沒有。賴索不得不使盡吃奶力氣,從一個惡夢中掙脫開來,他一邊掙扎,一邊發出咿咿喔喔的怪聲。

「阿索,我又翻到你身上了。」他太太滿懷歉意地說。

「沒有關係的。」剛結婚的幾個月他都這樣回答。

「我沒有壓痛你?」

「有一點,」他說,「每回我都做惡夢。」

「什麼夢?」

「奇奇怪怪的。」

這時候,賴索正坐在囚室的地板上,面對牆哭著,陰陰冷冷的陽光從他頭頂的小鐵窗子射進來,停在杜胖子晃來晃去的光腳板上,他不時用手抓抓腳趾頭,一面瞇著一雙眼睛興趣盎然地瞧著哭泣的賴索。賴索才接到他母親的死訊,她每個月來探監一次,總帶些吃的,和帶回去一雙哭腫的眼睛。賴索隔著會客室的鐵絲網,聽到這個消息,禁不住哀號起來,他緊握拳頭,搥著鐵絲網,像一隻絕望了的老鼠,直到獄卒將他拉開,他大哥在另一邊斯文的哭著。賴索踉踉蹌蹌地跌進囚室。杜胖子一把抓著賴索手中裝食物的小盒子,幾分鐘之後,他的胃裡塞滿了食物,心情頗為愉快,打算說些安慰的話。

「省點力氣吧!」胖子說,「你還有六年四個月好哭呢。」

賴索猛然站起來,轉過身瞪著他,肩膀還一聳一聳的。

「你說什麼?」

「我說省點力氣吧,哭有什麼用。」

「幹伊娘!」

下一分鐘,賴索和胖子就在地板上扭打成一圈。再過半分鐘,胖子的龐大身軀一下壓在他身上。賴索奮力掙扎著,咿咿喔喔的亂踢亂叫,口沫橫飛,濺得胖子滿臉都是。

「你再鬼叫看看,我就掐死你。」

胖子發了狠,他才安靜下來。

「我有時候,夢見我媽。」賴索對躺在身邊的太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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