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回 報大仇 群凶授首 戀紅塵 一女私心

話說冬秀正在尋思,能遇見一個落單人家才好。忽見前面山腳下相連之處,有一片廣場,豐碑林立。靠山一面,孤立著一所廟宇,廟側兩面俱是椰林。由高望下,正殿上還有一盞大燈光,靜沉沉的,梵音無聲。看神氣,好似人俱睡熟。冬秀見廟牆不高,左近極大一片地方,四無居人。暗想:「前行不遠,想已快近俞賊巢穴。人家越多,更難下手,何不翻牆入廟,捉住廟中僧道拷問?」便低聲和三女說了。行近廟牆,正要一同縱身進廟,月光之下,猛見小山口外奔來一個人影。方想等他入廟時節,縱上去捉個現成。四人剛打算走近廟門旁埋伏等候,誰知那人並不進廟,奔到廟左側椰林前面,祇一閃,便即不見。

四女起先並未見林內有人家,這時定睛往林中一看,密陰深處,竟還有一所矮屋,另一面卻是空無所有。四外觀察清楚,知道廟中人眾,便繞路往那矮屋掩去。那矮屋共是三間,屋外還晾著一副魚網,像是島中漁民所居。四人剛行近石窗下面,便聽屋內有人說話。冬秀忙和三女打個手勢,伏身窗外一聽。

祇聽一個年老的說道:「當初方老爹沒有成仙,你我大家公吃公用公快活,日子過得多好。偏偏這個狗崽要舉什麼島王,鬧得如今苦到這般田地。稍有點氣力的人,便要日裡隨他到海上做強盜,夜晚給他輪班守夜。好了,落個苦日子;不好,便是個死。方老爹心腸真狠,自己拋下我們去成仙,還把三個仙女帶去。我們苦到這樣,大家天天求他顯些靈,給狗崽一個報應,仍照從前一樣,那有多好。」

年輕的一個道:「阿爸不用埋怨了,如今大家都上了他的當,勢力業已長成,有什法子想?除了他手下的幾個狗黨,全島的人誰又不恨呢?也是活該,昨晚搶了海船上一個美女,藍二龍那狗崽原準備給他今日上壽的,不曾想那女子有烈性,上殿時節,掙脫綁繩就往海邊跑。眼看追上,忽然從海邊衝起三個妖怪,將那美女和藍二龍一齊都捉了去。有些人說,那妖怪有兩個,長得和方老娘一般無二,說不定便是方爹看不過眼去,派了那三個仙女來給我們除害。如果這話不差,狗崽就該背時了。」

冬秀一聽室中父子口氣,對於俞利己是痛恨入骨。知道方良恩德在人,正可利用這個機會,使三女現身出去,對室中人說出實話。順手便罷,不順手時,室中也祇父子二人,不難以力挾制。便不往下聽去,悄悄拉了三女一把,同往僻靜之處,商量停妥。

因三女說話,常人不易全懂,便令三女伏身門外,聽暗號再闖進去。自己走到矮屋門前,輕輕用手彈了兩下,便聽室中年輕的一個答話道:「老三下值了麼?我阿爸今日打得好肥魚,來這裡喝一杯吧。」說罷,呀的一聲,室門開放。冬秀便從門影裡闖了進去。入內一看,室中點著一盞油燈,沿桌邊坐著一個老者,桌上陳著大盤冷魚,正在舉杯待飲。

那年輕的島民,也跟著追了進來,見是一個女子,已甚驚異。定睛一看,認出是日裡逃走的美女,便喝問道:「你不是早晨被海怪捉去的美人麼?島王為你氣了一天。你是怎生從海怪手裡逃出,到此則甚?快說明白。如若回心轉意,不願尋死,我便領你去見島王,少不得有你好處,我也沾一點光。」說時眼望那門,意思是防備來人逃遁。

冬秀喝道:「你口裡胡說些什麼?我日裡因不肯失身匪人,蹈海求死。眼看被藍二龍這狗賊追上,誰想方老爹所生三位仙女,因全島人民公忿俞利這個狗賊無惡不作,日常求告,奉了你們方老爹之命,前來代你們除害。行至海邊,正遇我在遭難,才將我救去。如今藍二龍已伏仙誅。三位仙女因從小成仙,離島日久,恐來時島民不知,受了俞賊挾迫,與她們抗拒;又不知俞賊今晚住處,誤傷好人,特地命我前來打探俞賊今晚宿處。方纔我們行經窗外,知你父子深明大義,心念故主,故此叩門詢問,哪有什麼海怪?」

這一席話,正與日間傳說吻合,老島民已經深信不疑,聞言停杯起立,便要答話。年輕的一個因處積威暴虐之下,還有一些顧慮,忙搶先答道:「你說的話,我們未始不信。祇是島王近年手下招了許多能人,如你沒有三位公主幫忙,想到他宮中行刺,憑你一個年輕女子,定遭毒手。那時問起根由,定然連累我們父子。除去俞狗崽本來是全島的公意,祇是他防備得嚴,無人敢去下手。你如使我父子見上三位公主一面,休說指路,叫我父子死都去。」

冬秀聞言道:「足見你們還有人心。」一面便朝門外低喚道:「三位仙姊,請進吧。」說罷,便聽叩門之聲。島民忙將門一開,將三鳳姊妹放了進來。老島民原見過三女小孩時模樣,又有兩次先人之言,一見便即斷定不差。首先奔了過去,跪了下去,叩頭不已,口裡直喊:「公主救救我們!」

那年輕的一個見老的認出,也慌不迭地隨著跪倒。冬秀笑道:「你們無須如此,起來講話。天已不早,我們還辦正事呢。」島民父子這才恭敬起立,讓三女榻上坐定。老者重又跪稟道:「我名藍老鐵,他是我兒子藍佬石,俱受過方老爹仙爺大恩。三位公主如有用我父子之處,萬死不辭!」

初鳳便照預定,朝冬秀指了指。冬秀答道:「三位公主別無用你父子之處,祇要即刻告知我們俞利的住處。如膽大時,便領了我們前去。也無須你父子相助動手,自有除他之法。」

島民父子聞言,心中大喜。老的一個忙跪答道:「那俞利狗崽,自從方老爹成了仙後,無人再能制他,勾了手下一干黨羽,胡作非為。先還祇役使島民給他建造宮殿,選那長得好的島中姊妹去做他的什麼妃子,強派眾人給他納糧。

「後來越鬧越不像話,竟違了方老爹在時所定不與中國胡兒相通的規章,擅自逼人造了海船,飄洋前往閩粵等地,採辦金珠、歌妓和好吃好玩的東西,拿全島人民的血汗供他糟踐享樂。意還不足,近年又招納了一干海盜,專在海上劫掠商船,害死的人不知多少。大家都皆恨到極處,沒奈他何。誰稍有一點抗拒,不是無緣無故不知下落,便被他逼著同去作海盜。到了洋裡,將人拋下水去餵魚,回來祇說遇見官兵戰死,還假裝慈悲,發下些撫恤的錢。

「他也知全島人民,十有八九恨他入骨,除挑選心腹作護衛,以防不測外,又將所居宮殿建造得十分高固。我兒子便因小的年老性直,受不得他手下爪牙的氣,假意對他忠心,費了不少做作,才補了一名近身的護衛。因為他對方老爹全是一番假恭敬,神廟中並無僧道,人民再一求說,才派了小的三人在廟外林中居住。明著每日管理廟中燈油香火,暗中卻要為他打聽人民求告時的言語有無怨望。小的因為不肯作孽,連月沒有給他告密,聽說還要換人呢。適才聽小的兒子說,他今晚正和一個姓牛的妖婦住在海濱別殿上。如要下手,最好再候一會,趕天快明以前去。」

那島民的兒子便接續道:「那妖婦原有丈夫。島上自這兩個狗男女來,方才壞得不可收拾。那男妖道叫秦禮,慣會邪法,呼風喚雨,遣將驅神。出海打劫的船,便是此人率領。連藍二龍那般得勢,祇能做個副手。女妖道更是又淫賤,又狠毒,島中少男長女也不知被她糟掉多少。聽說新近在海中三門島得了一部天書,要和俞賊、妖道一同修煉。今早三位公主搶去藍二龍,救走這位大姑時,正趕妖道海上有事未回,妖婦又去什麼仙山採那血靈芝來與俞賊上壽,俱都不在島上。

「妖道回來,聽說尚有幾日。妖婦已在午後回轉,得知海邊出了海怪,可笑她哪知三位公主的仙法,還說是什麼魚精,在海邊鬧神鬧鬼地行了好半天法,說是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不論什麼妖怪,都要送死。如今三位公主不是好好上來?可見她也沒有真實本領,不過哄哄俞利這狗賊罷了。這妖道夫婦原與狗崽不分彼此,同在一處淫樂。那……

「狗崽原配的妻子也因不甘被妖道污辱,尋了自盡。此時前去,正是他們淫樂高會之際。平日就護衛森嚴,何況今日又是狗崽的生日。照例每晚淫樂到天快明以前,服了妖道的藥入睡。那時他幾十個親近的護衛跟著累了一天,縱不全睡,也都疲乏已極。除了兩個率領上值的死黨外,餘下便是與小人一般的外侍衛,雖未必全叛狗崽,祇要經小人一說明三位公主奉了方老爹之命前來除害,也決不會反抗的。」

冬秀搶答道:「三位公主的意思是不願驚動眾人耳目。既然俞賊在天明前就寢,那你就算準時刻,領了我們前去,說明俞賊睡處的方向路徑,我們自會行事。事前不可妄告一人,等到除了俞賊之後,我們已走,宣示與否,任憑於你便了。」

島民父子又跪求方老爹以後降福大家,時常顯靈,最好能留一位公主在島上主持,使大家重過安樂日子。冬秀招呼他父子起立,用話誑道:「這事我們不敢擅自作主,須等除了俞賊覆命之後,才能稟明方老爹定奪呢。」

正說之間,藍佬石猛想起三位公主進屋這些時,連茶水也未孝敬一杯。父子二人忙將桌上殘看撤去,從新擺上杯箸,說道:「小的祇顧稟話,也忘了整備酒食。如今離天明還有一會,家中沒什可敬。昨日打得鮮魚,做了魚凍,還有些燒肉和隔年陳酒,待小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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