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回 美仙娃 失機靈玉岩 啞少年 巧得玄龜劍

英瓊想好了主意,便將身隱入缺口以內,待時而動。身才立定,忽聞人語。悄悄探頭往外一看,由側面大洞中,走出兩個幼童打扮的人來。及至近前,細看容貌,一個生得豹頭塌鼻,鼠耳鷹腮,一雙三角怪眼閃閃發光,看去倒似年紀不大;那一個生得枯瘦如柴,頭似狼形,面色白如死灰,鼠目鷹準,少說也有三旬上下。都和先前所見青衣少年一樣,道袍長祇及膝,袖子甚短,頭梳童髻,赤足芒鞋。

英瓊暗忖:「據袁星所說,妖屍手下已有三個妖童。這兩個妖人,雖然生得短矮,並非幼童。照這樣推測,洞中妖屍,正不知有多少黨羽。自己孤身涉險,倒不可以大意呢。」正在尋思之間,那兩個妖人已走至缺口左面一塊磐石上,挨著坐下,交頭細語。英瓊伏在缺口左面,心想:「如在暗中下手,將他們除去,枉自打草驚蛇。不如先從這二人口中探一些虛實。」便輕輕向左移了兩步,正當二人身後,相隔不過數尺,雖是悄聲低語,也聽得清楚。

先聽那瘦子對他同伴說道:「米道兄,你知我因在黑海採千年珊瑚,無意中救了玄天姥姥的外曾孫黃璋,承他傳我向玄天姥姥學會的七禽神術,從來算無一失。當初我原說溫玉雖好,一則沒有崑崙、峨嵋、華山、五臺諸派的三昧真火,不能化石如粉;二則不將後洞打通,不能知道藏寶之所,待洞一通,你我的對頭便會出現。你偏不聽,硬說當年偷看了長眉真人遺簡,溫玉該在此時發現,另有能人開石取寶,臨時出了變故,祇須知道底細,臨機應變,手到拿來。

「我素常謹慎,怎樣勸說也強不過你。又為若得了溫玉,便尋得出青索劍的線索之言所動,才商量好一個盜玉,一個盜劍,同來此地。當時如依我,你先進去探看,也不至連我也失陷此地。如今被他收去法寶,破了飛劍,強逼著我二人做他的奴隸,打扮得大人不像,孩子不像。休說見著同道,即使將來法寶盜回,脫身逃走,傳將出去,也是笑話。」

那姓米的聞言,嘆了一口氣,答道:「劉道兄,事到如今,埋怨也是枉然。憑良心說,我二人並非善良之輩,可是一到他的手內,才覺出世上惡人還多。這還是長眉真人的火雲鏈,尚未被他弄斷。他的元神,尚未煉得來去自如,憑他用盡心力,離不開洞前五里方圓。山中猩、熊,已被他害死過千。現在因要採取生魂,煉陰魔聚獸化骨銷形大法,用得著,還不去說他。起初沒打算火雲鏈如此難破,還在想原身脫出,採用童男童女祭煉之時,每回捉到猩、熊,總是當時一齊弄死,略吸一點血便丟開,一任猩、熊宛轉哀號,休說放走一個,從未看他變過臉色。

「又要逼我們做他徒弟,又不放心我們。每次命我們出去擒捉生物,總是用他多年在石穴內採取的千年地煞之氣煉成的黑煞絲,將我們套住,以防我們逃走。他卻不知我們千辛萬苦煉成的法寶,俱已被他收去,如不還給我們,叫我們走,我們也不願意。後來猩、熊死的死,逃的逃,漸漸沒有蹤影,他卻說我們不願他煉成法寶,一意凌逼我們。

「可他這般兇惡,還有登門拜師的。那孩子一身仙骨,別說他,連我看了都愛,那種好質地,又值各派收徒之際,何愁沒人物色,偏投到他的門下。我以為他見了必定不懷好意,也不知那孩子和他說了些什麼,居然他頭一次開了笑臉,並且非常寵信。我們得道多年,還得受那孩子節制,每次都由那孩子去探出猩、熊所在,算準了裡數、方向,才命我們套了黑煞絲,前去尋找。我們像狗一般,被他套來套去,一些不能自主。

「今早捉猩、熊時,好容易連白眉和尚的神鵰也都困住,還有那隻神猿。不料飛來一個紅衣女孩,用一道紫虹,斬斷黑煞絲,破去他的造孽葫蘆,硬將那一群猩、熊彰明昭著地公然救走。我好心好意要跟蹤探個下落,那孩子卻說:『早晚猩、熊還可尋找,你二人卻休想藉此逃走,也不敵那女子。』立逼我們回洞。

「我早看出那孩子心懷叵測,藏有深意,若論他的性情,決不會和他一氣,這一來越發可疑,果然他回去編了好些謊話。若不是念在他往時講情好處,幾乎想給他明說出來。總算他一聽那道劍光形如紫虹,祇有吃驚,沒有遷怒於人,還是萬幸。那玉被他終日擎在手上,我們挨近身前便倒。雖說每日黃昏前後與天明前後,有個把時辰回死入定,有那孩子在側守護,也難近身,要想盜玉,更是休想。早晚他元神煉就,他道一成,我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姓劉的答道:「你莫多慮,適才我又私下佔了一卦,甚是不祥。我們身在虎穴,固是不好,可是他的劫數,也快到來,眼前有一厲害陰人與他為難。早上所見紅衣女子,定非尋常。最奇怪的是,卦象上現出昨早捉來的百十隻猩、熊,竟是他莫大的隱患。我們平時是怕他發覺追趕,祇須乘他不利之時,冒險闖入他以前潛伏的石穴,盜了自己寶物逃走便了。」

英瓊聞言,才知這兩個矮子,不是妖屍本來黨羽,出於暴力壓迫,為他服役,心中並不甘願。連另外一個孩子,也都未必和妖屍一氣。無形中要少卻多少阻力,頗為心喜。不過溫玉現在妖屍身旁,片刻不離,誰都不能近身。這兩個矮子,雖不知他們道行如何,聽他二人說話語氣,也非弱者,竟被妖屍製得行動不能自由,妖屍本領厲害,可以想見。下手盜玉,決非易事。且喜已從二人口中得知妖屍黃昏、黎明前後,有一兩個時辰回死,這二人已抱了坐山觀虎鬥之心,祇須製得住那妖屍寵信的少年,便可下手。

此時想是妖屍回死之時,所以這二人在洞前這般暢言無忌。適才趕走的少年,如是他們所說的孩子,正好趁此時機,前往洞內探個明白。祇是自己不會隱形之法,如要出去,又恐被這兩個矮子覺察,到底有些不便。正在委決不定,猛然靈機一動:「現放著兩個絕好內應,何不現身出去,和他二人說明?不提盜玉之事,祇說奉了長眉真人遺命,來此除妖,情願助他二人盜寶脫身,叫他們說出那孩子詳情,諒無不從之理。」

想到這裡,才要舉步走出,忽聽洞內傳出一陣異聲。那兩個矮子一聽,立刻現出慌張的神氣,互相拉了一把,一言不發,起身便走。同時洞前一點烏光,從空飛墜,現出適才所見青衣少年。才一現身,便指著那兩個矮子直比手勢,口中喃喃,單見嘴動,不見出聲。那兩個矮子好似和他分辯,隱約聽見「師父入定,我二人因洞中煩悶,又以為你在洞中守護,出來閒眺,並未遠離」等語。那少年仍是戟指頓足,比說不休。

英瓊已看出矮子所說的孩子,果是適才所見少年,不由又增了幾分膽氣。看神氣甚是向著妖屍,他這一次又和自己想定的主意作梗,心中有氣,暗罵:「看你一表人才,卻去作那妖屍手下鷹犬!何不趁此時機,將他除去,去了妖屍爪牙,乘機入洞,除妖盜玉便了。」隨想隨即將手一指,一道紫虹,直往少年頂上飛去。

那少年猛不提防,大吃一驚,知道厲害,一面仍用那烏光迎敵,一面往洞中退走,兩手不住朝著英瓊連揮。那兩個矮子,早一道黑煙直往洞內飛去。英瓊也不明白那少年揮手用意,趁妖屍未醒,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緊緊追逐不捨。

那少年見英瓊進洞,滿臉現出驚疑之容,不住比手頓腳。英瓊也不理他,追入洞中一看,洞門依舊,裡面景物已非昔比。以前所睡的大石,業已不知去向。當中石壁上,開通了丈許寬的門戶。滿洞血肉狼藉,猩、熊殘肢碎骨到處都是,腥氣撲鼻。

這時那少年已從石門中退入,英瓊跟蹤追進。裡面已開出一個天井,方圓約有數十丈。庭心有一株大可十抱的枯樹,年代久遠,已成石質。放眼左右,石室紛列,玉柱丹庭,珠纓四垂,光怪陸離,美麗已極。到了這裡,那少年越發情急,拚命運用玄功,迎敵英瓊飛劍,手裡直比,不到萬分無奈,不肯退後一步。

英瓊早變了先前主意。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啞少年又非自己敵手,既已顯露形跡,樂得追到妖屍存身所在,乘他未醒時,將他除去,豈不一舉兩得?」正在舉棋若定之際,忽見那少年臉色慘變,猛覺腦後微微有一絲冷氣,那少年突地將手一指那道烏光,身子從旁飛縱出去。

英瓊見那少年竟然不顧危險,離卻劍光護庇,身子往側縱開,暗罵:「不知死的妖孽!」剛要指揮紫光放出毒手,取那少年性命。英瓊先前迎敵方酣,又知妖屍未醒,那兩個矮子心有異圖,不會前來助戰,並未留神到腦後那一絲冷氣。就在用紫光追逐少年,側身轉眼的當兒,猛覺腦後寒毛直立,打了一個寒噤。

情知有異,連忙回身一看,不由吃了一驚。祇見離身三二尺遠近,站定一個形如骷髏的怪人。頭骨粗大,臉上無肉,鼻塌孔張,目眶深陷,一雙怪眼,時紅時綠,閃閃放光,轉幻不定。瘦如枯木,極少見肉。胸前掛著一團紫焰,渾身上下烏煙籠罩。走路如騰雲一般,不見腳動,緩緩前移。正伸出兩隻根根見骨的大手,往英瓊頭上抓來。

英瓊兀自覺著心煩頭暈,寒毛倒立,機伶伶直打寒戰。知道妖屍出現,想起飛劍傳書之言,自己恐不是他的對手,不敢再顧殺那少年。少年劍光也非弱者,誠恐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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