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回 秦紫玲神遊東海 司徒平喜救南姑

紫玲見這兩個道童也是骨相清奇,俱非凡品,臉上並無什麼妖氣。暗中雖埋怨寒蕚不該多事,但是事已至此,祇得先命他二人領到那石柱跟前。祇見空空一個石穴,什麼都沒有。紫玲笑道:「原來是個障眼法兒。」說罷,將手一指,指尖上發出一道紫光,光到處立刻現出石柱。柱旁見有一個八九歲的道童,身上並未加鎖,圍住石柱哭轉不休,口中直喊姊姊,已累得力竭聲嘶了。眾人還未近前,那小女孩已掙脫了寒蕚,跑將過去,抱著那男孩哭了起來。紫玲分開他二人,一同抱在手中一看,暗暗讚美。回身向寒蕚道:「人是救了,此地是妖人巢穴,難保不有餘黨來往,其勢又不能帶他們同到青螺山。都是你要先走惹出來的事。」

寒蕚正要分辯,輕雲搶著說道:「姊姊休怪寒姊。雖說我等有正事在身,如果半途我見此事,也不能不管。這一雙小姊妹質地這樣好法,棄之可惜。我同文姊道力有限,此去青螺,也不過追隨驥尾,從旁虛張聲勢,辦不了什麼大事。莫如由我和文姊一人帶一個同去青螺,對敵時,我二人中分出一個看護他們。但等救了李、申二位,見了齊靈雲姊姊,再想法子安頓如何?」紫玲先本為難,聽了輕雲之言,忽然觸動一件心事,立刻答應。

正待一同動身。那兩個道童,在大家救那幼童時,一個也未想逃脫。這時見眾人要走,反倒慌了手腳,搶著跑過來跪下,哭求道:「我師父雖死,師母追魂娘子倪蘭心比他還要兇狠刻毒,我二人日後落在她的手內,早晚性命難保。平時見他夫婦害人,嚇得心膽皆裂,久已想要逃跑,苦無機會。天幸得遇諸位大仙,望乞救了我二人這條小命,攜帶著一路走吧。」說時二人俱是眼含痛淚,把頭在地下叩得響成一片。

起初,紫玲因此去是和敵人交手,勝負難定,比不得是無事時安居谷內,本不願再加一些累贅。後來經輕雲一勸,想起追雲叟行時之言,觸動了心事。暗想:「追雲叟曾說我脫塵魔入道,應在今早救的人身上。但不知是說李、申二人,還是這幾個孩子?且不管他,我今日見人就救,省得錯了機會。」又見這兩個道童雖在妖人門下,聽他們說話,尚未受了妖人薰染,根骨雖比不上適才救的那一雙小姊弟,也還是個中上之資。當真見死不救,任他們小小年紀沉淪妖窟,於心不忍。想到這裡,便不再和大家商量,決定帶了同走。

因為時間緊迫,恐怕誤了李、申二人之事,不暇再問這四個孩子姓名來歷,祇說一聲:「好吧,反正都是一樣的累贅。」說罷,吩咐那一雙小姊弟連那兩道童止哭起立,請輕雲、文琪和寒蕚、司徒平各攜一個,一同走出洞外。命神鷲先行飛走,到青螺後再與眾人相會。大家站穩了以後,紫玲施展了法術,喊一聲:「起!」直往西方飛去。不提。

(說了半日,寒蕚明知紫玲「千里戶庭,囊中縮影」之法,比神鷲飛行還快,何以執意要負氣先走?以及遇見妖道等情,尚未說出,待我在百忙中補敘出來。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原來寒蕚年紀雖輕,有些憨氣,可是她幼承家學與紫玲多年苦心教導,道行已非尋常。無如多秉了一些寶相夫人的遺傳,天性好動。自從遇了司徒平,本來的童心和不知不黨中的深情,在無心中流露出來。

她姊妹二人和司徒平一段姻緣,已在玄真子那裡聽過明白開導。她何嘗不知墜入情網,便要誤卻正果,難於振拔。連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夫婦、追雲叟夫婦,俱是成婚以後出家,以那些人的道行,又各得玄門上乘正宗,中間不知遇見多少曠世仙緣,尚且要多費若干年苦修,立無數量的外功,異日是否能成天仙尚說不定。何況她的心中也是和紫玲抱的一樣心思,祇是道心沒有紫玲堅定。既不防患未然,又有點任性,覺著我祇和他好,也不過兄妹至好朋友一樣,祇要不落情慾,有何妨礙?大不以紫玲對司徒平冷冰冰的態度為然。

及至引了文琪、輕雲回到谷中,說到餐霞大師命她姊妹二人去救英瓊、若蘭之事,紫玲同她到後面商量,特意點醒她不可太不顧形跡,與司徒平親密過分。又說:「我因為害怕,才冒險神遊東海,去請示母親。母親真元已固,能夠前知。她說我二人與司徒平前緣註定,凡事要退一步想。可見這段孽緣擺脫不易,避他還來不及,如何反去就他?為了母親將來,我二人當然感他大恩,但是我們異日助他成道,也就可以算回報了。」

寒蕚卻說:「司徒平人極長厚純正,他已發過重誓,祇要我們心正,他決不會起甚麼妄念。既望人家去救母親,又對人家像外人,既顯我們不對,又覺過於杞人憂天。」

紫玲見她執迷不悟,便說:「凡事俱有先機,當慎之於始,不可大意。」便把那日司徒平起誓時,並未提寒蕚,祇說自己一人,自己將來能否免去這一難關固說不定,她卻可慮極了。同時又激勵寒蕚道:「如果你真喜歡他,心不向上,情願墮入情網,不想修成正果,那你到了峨嵋後,索性由我作主,擇地涓吉,與你二人合巹。反正你早晚是要誤了自己,這麼一辦,倒可免去我的心事,總算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看如何?」

紫玲這種激將之法,原是手足關心,一番好意。不想寒蕚惱羞成怒,起了誤會,以為紫玲先不和她商量,去向母親請示,知道前緣不能避免,故意想出許多話讓自己去應驗,她卻可以安心修成正果。暗想:「你是我姊姊,平日以為你多愛我疼我,一旦遇見利害關頭,就要想法規避。你既說得好,何不你去嫁他,由我去煉修呢?我反正有我的準主意,我祇不失身,偏和他親熱給你看,叫你後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把握。」

當下先不和紫玲說出自己的心事,答道:「姊姊好意,妹子心感。要我成全姊姊也可以,但是還無須乎這麼急,但等妹子真個墮入情魔,再照姊姊話辦,也還不遲。萬一妹子能邀母親的默佑,姊姊關愛,平哥的自重,竟和姊姊一樣,始終祇作名義上的夫婦,豈不是更妙嗎?」說罷,抿嘴笑了笑,轉身就走。紫玲見勸她不轉,嘆了一口氣,便去尋追雲叟。

寒蕚在前面越想越有氣,不過細想紫玲的話雖然過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正想將司徒平叫出,先試探他一下,卻值追雲叟到來。又聽追雲叟行時之言,彷彿說紫玲可以免卻這段情魔,自己卻不能倖免,又氣又害怕,決意和司徒平細談一下。文琪、輕雲在座,二人同出無詞可借,後來才故意埋怨紫玲耽延,要和司徒平先走。

二人坐上神鷲,飛出去有千多里路,星光下隱隱看見前面有座高峰,便對司徒平道:「我雖知青螺偏在西北,並未去過,行時匆忙,也忘了問。前面有一座高峰,祇好落下歇息一會,等姊姊趕來,還是一同去吧。」

那神鷲兩翼遊遍八荒,慢說有名的青螺,寒蕚原是哄他下來談她心事。司徒平哪裡知道,祇覺她稚氣可笑。未及答言,神鷲業已到了高峰上面飛落下來。司徒平道:「都是寒姊要搶著先走,白招大姊不快,如今還是得等大姊來同走。要是她走差了路,遇不上,我們再從後面趕去,豈不想快倒慢了麼?」

寒蕚嬌嗔道:「你敢埋怨我麼?你當我真是呆姑娘?實對你說,適才我和姊姊為你吵了一次嘴。我這人心急,心中有多少話想對你說,才藉故把你引到此地。我算計姊姊動身還得一個多時辰,我們正好勻出時間來談談要緊的話。忘了間青螺的路,那是哄你的。就算我不認得,神鷲牠得道千年,哪裡沒有去過,還怕迷失嗎?姊姊用的法術叫作『千里戶庭,囊中縮影』,是我外祖父雪雪老人在瑯環天府,管理天書祕籍偷偷學來,傳與我母親,我母親又傳給了紅花姥姥和我姊姊。要用它動身,真是再快沒有。她決不放心我們二人單走,定沿路留神,等片刻我們再放神鷲到空中去等候,決不至於錯過的。你莫要打岔,我們談正經的吧。」

司徒平聽紫玲姊妹為他口角,必然因為二人私自出谷,好生過意不去,急於要知究竟,便催寒蕚快說。寒蕚才說了一句「姊姊今晚叫我到後面去」,神鷲忽然輕輕走過來,用口咬著寒蕚衣袖往後一扯。寒蕚剛要回身去看,猛覺一陣陰風過去,腥風撲鼻,忙叫司徒平留神。司徒平也已覺察,二人同往峰下一看,不由又驚又怒。

原來這座高峰正當南面二人來的路,非常險峻陡峭。上來時祇顧說話,先尋了一塊石頭坐下,轉背朝著前面,又有峰頭擋著視線,不曾留神到峰下面去。這時被神鷲用嘴一拉寒蕚的襟袖,同時又起一陣腥風,二人才同時往峰下看去。祇見下面是一塊盆地平原,四面都是峰巒圍繞。平原當中搭起一個沒有篷的高臺,臺上設著香案,案當中供著一個葫蘆。案上點著一雙粗如兒臂的綠蠟,陰森森地發出綠光。滿臺豎著大小長短各式各樣的旛。臺前一排豎著大小十根柏木樁,上面綁著十來個老少男女。

臺上香案前站著一個妖道,裝束非常奇異,披頭散髮,赤著雙足。暗淡的燭光下面,越顯得相貌猙獰。這時腥風已息,那妖道右手持著一柄長劍,上面刺著一個人心,口中喃喃念咒,後來越念越急,忽然大喝一聲。臺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有一個竟自行脫綁飛上神臺,張著兩手朝妖道撲去,好似十分倔強。妖道忙將令牌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