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回 無意失霜鐔 雪浪峰前驚怪鳥 有心求故劍 紫玲谷裡見仙姑

司徒平眼望三人走過文筆峰後,不禁勾起了心事,想來想去,還是打不出主意。祇得暫時謹慎避嫌,一個人也不會,一句話也不亂說,但希冀熬過三次峨嵋鬥劍,便不怕師父多疑了。司徒平情知薛、柳二人正在後洞淫樂,不願進去,獨個兒氣悶,走到洞前尋了一塊石頭坐下,望著遠山雲嵐出神。

正在無聊之際,忽見崖下樹林中深草叢裡沙沙作響,一會工夫跑出一對白兔,渾身似玉一般,通體更無一根雜毛,一對眼睛紅如硃砂,在崖下淺草中相撲為戲。司徒平怕少時薛蟒走來看見,又要將牠們捉去燒烤來吃,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縱身下崖,想將這一對兔兒轟走。那一對白兔見司徒平跑來趕牠們,全沒一些懼意,反都人立起來,口中呼呼,張牙舞爪,大有螳螂當車之勢。

司徒平見這一對白兔竟比平常兔子大好幾倍,又那樣不怕人,覺著奇怪,打算要伸手去捉。內中一隻早蓄勢以待,等司徒平才低下身去,倏地縱起五六尺,朝司徒平臉上抓了一個正著。司徒平萬沒料到這一種馴善的畜生會這般厲害,到底居心仁慈,不肯司戕害生命,祇想捉到手中打幾下趕走。不曾想到這兩隻兔子竟非常敏捷伶俐,也不逃跑,雙雙圍著司徒平身前身後跑跳個不停。

司徒平兔子未捉到手,手臂上反被兔爪抓了幾下,又麻又癢。不由逗上火來,一狠心便將飛劍放出,打算將牠們圍住好捉。誰知這一對白兔竟是知道飛劍厲害,未等司徒平出手,回頭就跑。司徒平一時動了童心,定要將這一對白兔捉住,用手指著飛劍,拔步便追。按說飛劍何等迅速,竟會圈攔不住。司徒平又居心不肯傷牠們,眼看追上,又被沒入叢草之中。

等到司徒平低頭尋找,這一對白兔又不知從什麼洞穴穿出,在前面發現,一遞一聲叫喚。等司徒平去追,又回頭飛跑,老是出沒無常,好似存心和司徒平嘔氣一樣。追過兩三個峰頭,引得司徒平興起,倏地收回劍光,身劍合一,朝前追去。那一對白兔回頭見司徒平追來,也是四腳一蹬,比箭還快,朝前飛去。司徒平暗罵:「無知畜生!我存心捉你,任你跑得再快,有何用處?」一轉瞬間,便追離不遠,祇須加緊速度往前一撲,便可捉到手中,心中大喜。眼看手到擒來。

那一對白兔忽地橫著一個騰撲,雙雙往路側懸崖縱將下去。司徒平立定往下面一望,祇見這裡碧峰刺天,峭崖壁立,崖下一片雲霧遮滿,也不知有多少丈深。再尋白兔,竟然不見蹤跡。起初還以為又和方才一樣,躲入什麼洞穴之中,少時還要出現。及至仔細一看,這崖壁下面光滑滑地寸草不生,崖頂突出,崖身凹進,無論什麼禽獸都難立足。那白兔想是情急無奈,墜了下去,似這樣無底深溝,怕不粉身碎骨。豈非因一時兒戲,誤傷了兩條生命?好不後悔。望著下面看了一會,見崖腰雲層甚厚,看不見底,不知深淺虛實,不便下去。

正要回身,忽聽空中一聲怪叫,比鶴鳴還要響亮。舉目一望,祇見一片黑影,隱隱現出兩點金光,風馳電掣直往自己立處飛來。祇這一轉瞬間,已離頭頂不遠,因為來勢太疾,也未看出是什麼東西。知道不好,來不及躲避,忙將飛劍放出,護住頭頂。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大風過去,忽覺眼前一黑,隱隱看見一大團黑影裡露出一隻鋼爪,抓了自己飛劍在頭上飛過。那東西帶起來風勢甚大,若非司徒平年來道力精進,差點沒被這一陣大風颳落崖下。

司徒平連忙凝神定緒,往崖下一看,祇見一片光華,連那一團黑影俱都投入崖下雲層之中。彷彿看見一些五色繽紛的毛羽,那東西想是個什麼奇怪大鳥,這般厲害。雖然僥倖沒有死在牠鋼爪之下,祇是飛劍業已失去,多年心血付於流水,將來不好去見師父。何況師父本來就疑忌自己,小心謹慎尚不知能否免卻危險,如今又將飛劍遺失,豈不準是個死數?越想越痛悔交集。

正在無計可施,猛想起餐霞大師近在黃山,何不求她相助,除去怪鳥,奪回飛劍,豈不是好,正要舉步回頭,忽然又覺不妥:「自己出來好多一會,薛、柳二人想必業已醒轉,見自己不在洞中,必然跟蹤監視。現在師父就疑心自己與餐霞大師暗通聲氣,如果被薛蟒知道自己往求餐霞大師,豈非弄假成真,倒坐實了自己通敵罪名?」想來想去,依舊是沒有活路。明知那怪鳥非常厲害,這會竟忘了處境的危險,將身靠著崖側短樹,想到傷心之際,不禁流下淚來。正在無計可施,忽聽身後有人說話道:「你這娃娃年歲也不小了,太陽都快落西山了,還不回去,在這裡哭什麼?難為你長這麼大個子。」

司徒平聞言,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破爛的窮老頭兒。司徒平雖然性情和善,平素最能忍氣,在這氣恨冤苦忿不欲生的當兒,見這老頭子倚老賣老,言語奚落,不由也有些生氣。後來一轉念,自己將死的人,何必和這種鄉下老兒生氣?勉強答道:「老人家,你不要挖苦我。這裡不是好地方,危險得很。下面有妖怪,招呼吃了你,你快些走吧。」老頭答道:「你說什麼?這裡是雪浪峰紫玲谷,我常是一天來好幾次,也沒遇見什麼妖怪。我不信單你在這裡哭了一場,就哭出一個妖怪來?莫不是你看中秦家姊妹,被她們用雲霧將谷口封鎖,你想將她姊妹哭將出來吧?」

司徒平見那老頭說話瘋瘋癲癲,似真似假,猛想起這裡雖是黃山支脈,因為非常高險,記得適才追那對白兔時經過那幾處險峻之處,若不是會劍術飛行,平常休想飛渡。這老頭卻說他日常總來幾次,莫非無意中遇見一位異人?正在沉思,不禁抬頭去看那老頭一眼,恰好老頭也正注視他。二人目光相對,司徒平才覺出那老者雖然貌不驚人,那一雙寒光炯炯的眸子,仍然掩不了他的真相,愈知自己猜想不差。靈機一動,便近前跪了下來,說道:「弟子司徒平,因追一對白兔到此,被遠處飛來一隻大怪鳥將弟子飛劍抓去,無法回見師父。望乞老前輩大發慈悲,助弟子除了怪鳥,奪回飛劍,感恩不盡!」

那老頭聞言,好似並未聽懂司徒平所求的話,祇顧自言自語道:「我早說大家都是年輕人,哪有見了不愛的道理?連我老頭子還想念我那死去的黃臉婆子呢。我也是愛多管閒事,又惹你向我麻煩不是?」

司徒平見所答非所問,也未聽出那老頭說些什麼,仍是一味苦求。那老頭好似吃他糾纏不過,頓足說道:「你這娃娃,真呆!牠會下去,你不會也跟著下去嗎?朝我老頭子囉唣一陣,我又不能替人家嫁你做老婆,有什麼用?」

司徒平雖聽不懂他後幾句話的用意,卻聽出老頭意思是叫他縱下崖去。便答道:「弟子微末道行,全憑飛劍防身。如今飛劍已被崖下怪鳥搶去,下面雲霧遮滿,看不見底,不知虛實,如何下去?」老頭道:「你說那秦家姊妹使的障眼法嗎?人家不過是逗你玩的,那有什麼打緊?祇管放大膽跳下去,包你還有好處。」說罷,拖了司徒平往崖邊就走。

司徒平平日憂讒畏譏,老是心中苦悶,無端失去飛劍,更難邀萬妙仙姑見諒,又無處可以投奔,已把死生置之度外。將信將疑,隨在老頭身後走向崖邊,往下一看,崖下雲層愈厚,用盡目力,也看不出下面一絲影跡。正要說話,祇見那老頭將手往下面一指,隨手發出一道金光,直往雲層穿去。

金光到處,那雲層便開了一個丈許方圓大洞,現出下面景物。司徒平探頭定緒往下面一看,原來是一片長條平地,離上面有百十丈高。東面是一泓清水,承著半山崖垂下來瀑布。靠西面盡頭處,兩邊山崖往一處合攏,當中恰似一個人字洞口,石上隱隱現出三個大字,半被藤蘿野花遮蔽,祇看出一個半邊「谷」字。近谷口處疏疏落落地長了許多不知名的花樹,豐草綠茵,佳木繁蔭,雜花盛開,落紅片片。先前那隻怪鳥已不知去向,祇看見適才所追的那一對白兔,各豎著一雙欺霜賽雪的銀耳,在一株大樹旁邊自在安詳地啃青草吃,越加顯得幽靜。

司徒平正要問那老頭是否一同下去,回顧那老頭已不知去向,急忙縱到高處往四面一望,哪裡有個人影。再回到崖邊一看,那雲洞逐漸往小處收攏。知道再待一會,又要被密雲遮滿,無法下去。老頭已走,自己又無撥雲推霧本領。情知下面不是仙靈窟宅,便是妖物盤踞之所。自己微末道行,怎敢班門弄斧,螳螂當車?要不下去,又不能回去交代。暗怪那老頭為德不終。

正在盤算之際,那雲洞已縮小得祇剩二尺方圓,眼看就要遮滿,和先前一樣。萬般無奈,祇好硬著頭皮,把心一橫,決定死中求活,跳下去相機設法盜回飛劍。不計成敗利鈍,使用輕身飛躍之法,從百十丈高崖,對準雲洞縱將下去。腳才著地,那一對白兔看見司徒平縱身下來,並不驚走,搶著跳躍過來,挨近司徒平腳前,跟家貓見了主人取媚一般,宛不似適才神氣。司徒平福至心靈,已覺出這一對白兔必有來歷。自己身在虎穴,吉凶難定,不但不敢侮弄捉打,反蹲下地來,用手去撫摸牠們的柔毛。那一對白兔一任他撫弄,非常馴善。

司徒平回望上面雲層,又復遮滿。知道天色已晚,今晚若不能得回飛劍,決難穿雲上去。便對那一對白兔道:「我司徒平蒙二位白仙接引到此。適才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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