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回 兩番負氣 陳圩下書 無限關情 呂村涉險

凌操對俞允中道:「你祇知許兄槍法神妙,還不知他天生神力,內功已臻絕頂呢!」說罷,拉了俞允中,走到許鉞用做目標的那一根木樁旁邊,指給俞允中道:「這根木樁,許兄曾把它當作假想的敵人。你看那上面槍刺過的痕跡,可是一般深淺麼?」這時眾人也都跟著圍了過來,往這木樁上一看,果然許鉞刺過的地方俱祇有二分多深,槍孔的大小也都一樣。

原來武功到了上乘的人,哪怕有千斤萬斤的力量,發出去並不難,最難的是發出去還能收將回來。比如自己祇有一百斤力量,都聚在一隻手上,或一件兵器上,打將出去,如果打不著人,這周身力量業已發出去,收不回來,祇剩了一個空身體,豈不是任憑別人處置麼?再遇見本領絕大的人,他不來打你,祇用身法讓你的力量打到空處,隨意將你一撥,你便自行跌倒;心狠一點,再借你自己的力打你,讓你受那內傷。

又好似用兵一樣,如同臂之使手,手之使指一般,鳴鼓則進,鳴金則退,勝則全勝,敗亦全師。所以武學名家常說無論多大的力,要能發能收,才算是自己的力;又說四兩可以撥千斤。就是這個道理。像許鉞他這樣把千斤神力運用得出神入化,拿一支長槍,連同全身重量,躥高縱矮,使得和拿著一根繡花針似地指揮如意,經凌操再一點出,無怪眾人都非常驚服了。

至於雲鳳、湘英二人,一個是志比天高,心同髮細,無論什麼驚人絕藝,除非是不知則已,一知便要學,一學便精;一個是剛同許超嘔了氣,難得許鉞不用求教,自己就表演出來,正好從旁偷學了去堵許超的嘴。這兩人都是不約而同地聚精會神,從頭到尾默記於心。等到眾人要回到前面休息,湘英留住雲鳳,等大家走盡,逕自跑到場中,拿起許鉞使的那支長槍,照著他的解數,一招一式施展起來。

雲鳳明白她的用意,見她初次學來,雖然手腳較生,有時還不免思索一下,竟然大致不差,不由連聲誇讚起來。湘英也得意非凡,十分起勁。看看舞到剩三十多招,忽然忘了兩個解數,收了招,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自己本是負氣學的,又不好到前面去問,急得兩腳在地下直跳。

雲鳳見她那樣性急,暗暗好笑。知她又任性,又多疑,不便明說。笑對湘英道:「適才許君使槍的時節,我也在旁留神暗記幾著,祇是沒有你記性好,記得沒有你那麼全。不過這後半截的跌翻九絕,我彷彿記得還清楚。我看一人練習難免有忘了的時候,不如我們兩個人按他槍法對打。你練時,我算做敵人;我練時,你算做敵人。我記不得的你教,你記不得的我教,想必也差不多了。再還記不全時,我找我爹爹求問許君去。你看好麼?」

湘英正在為難,一聽雲鳳也用了心,不禁又高興起來,恐怕隔得時候多了,更記不全,當下拖了雲鳳試驗。彼此校正了一番,覺著大致不差。雲鳳知許鉞一二日便走,又到前面悄悄請來父親凌操,二人同時又演了一回。這次當然比較熟悉。

凌操見她二人天資如此穎異,有這般強記能力,著實誇獎了她二人幾句。又對雲鳳道:「你們姊妹這般聰明,可惜生不逢時。如果你曾祖姑在時,慢說這些兵刃絕藝,就學那飛行絕跡的劍術,又有何難呢?」

雲鳳道:「日前因為大家都在忙亂之中,爹爹病體未癒,有幾句話想對爹爹說,總沒有提起。女兒因聽說黃道爺與趙世兄都會劍術,黃道爺的劍術更好,打算求爹爹托趙世兄與黃道爺說,著我們姊妹兩個拜在他的門下學習劍術,豈不是好?」

凌操道:「談何容易。他二人雖會劍術,聽趙世兄說,他也才祇入門,學得不精,反而不如不學。黃道爺是東海三仙之一玄真子的門人,劍術果然高明,但是他已被玄真子逐出門牆,帶罪修行,正託人設法向玄真子疏通,不奉師命,怎敢收徒?況且峨嵋門下,除了飛昇的祖師爺和現在掌教祖師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外,都是男的傳男,女的傳女,從來無人破例。

「再說練習飛劍,須在深山窮谷之中,練氣凝神,先修內功,日子多的往往十年至數十年不等。昔日五臺派太乙混元祖師,就為收了幾個弟子道心不淨,鬧出許多笑話,身敗名裂。慢說黃、趙二人,誰也不能如此隨便收徒。除非有天賜良機,遇見峨嵋、崑崙、黃山這三個派中的女劍仙,看中你們天資過人,生具仙骨,那也無須你求,自會前來度你。

「當你曾祖姑在日,我年紀才十來歲,你祖父說,曾再三求她老人家將我帶到嵩山,去求你曾祖姑父學習劍術。你曾祖姑說我不是此道中人,起初不肯。後來你祖父因要報五臺派中脫脫大師十年前斷臂之仇,再三央告你曾祖姑,方始有些允意。當下把我帶到嵩山,去見你曾祖姑父,就是那近百年間前輩劍仙中數一數二的嵩山二老之一追雲叟白谷逸。到了那裡,你曾祖姑父說,我天資太差,並不曾教我什麼劍術。起初三年中,祇教我晚間面壁,白日從山下十里以外汲水上山洗洞。那挑水的桶兒,由小而大,到第四年上,我已能挑滿三百斤的水,登山越嶺如履平地了。又教我白天面壁,晚間挑水。

「我越來越厭煩,尤其是面壁枯坐,心總靜不下來。耐不住山中清苦,偷偷跑下山來,打算偷跑回家。誰知才走到山腳下面,你曾祖姑父母已坐在那裡等候,也不似先前嚴厲,和顏悅色喊著我的小名,對我說道:『我們早知你不是此道中人,你父親偏要叫你上山,白白讓你在山中苦了幾年。不過劍術雖無緣再學,有這三四年的根基,傳你一點內外功,也儘夠你在人間縱橫一世。』說罷,也不問我願不願,二次將我帶回山上,每日傳我內外功同各種兵刃暗器。

「祇學了三個月,便說夠了。仍由你曾祖姑將我送回家去,對你祖父說:『脫脫大師氣數未完,不可強求,徒自惹下殺身之禍。此子劍術無緣,武藝已成。』又說她老人家不久也要火解等語。說罷,逕自走去。到我回家二年上,你曾祖姑果然在開元寺坐化。要論你兩姊妹的天資,都在我以上。不過這種機緣可遇而不可求,要說請黃、趙二位教你們劍術,那是絕對不能行的。」

雲鳳起初聽說黃、趙二人劍術入神,飛行絕跡,原抱著滿腔熱望。今日聽了父親凌操這一席話,不亞當頭澆了一大盆冷水,來了個透骨冰涼。其實凌操所說雖係實情,卻也別有私心。他因凌氏世代單傳,自己這一輩上祇生一女,原想招一個好女婿,將來多生一男二女,承繼凌氏香煙。慢說黃、趙二人決不能收雲鳳為徒,即或能收,他還不定願不願呢。這且不言。

湘英、雲鳳俟凌操走後,又練習了一會,直累得香汗淋漓,才行停止。由此二人天天要背人練習梨花槍。自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二人武功俱有很深的根底,哪消幾日,居然練得一般地出神入化。

練槍的第二天,白琦回轉,說羅新也不在善化,候了多天不見回來,才留下一封書信說明相請原因,求他務必前來相助。許鉞執意要走,白、戴等因有約在先,不便強留。許鉞原知在這用人之際,自己卻丟下走開,有些不對。但是記著矮叟朱梅臨行之言,不敢大意錯過這千載良機。向白、戴等說明了苦衷,又囑咐兄弟許超幾句,叫他事完,回去歸省,以免老親懸念等語,告辭而去。

許超見湘英一見面便把頭一低,連看都不著,幾番同她說話,還未等許超開言,逕自走開,心中好生不快。也是該當出事。這日湘英與雲鳳二人又在後園空場上練習許家梨花槍,本來神妙,再加上二人天資聰明,連下十多天的苦功,又加上凌操不時從旁指點,不但練得非常純熟,因為二人同時對打,無意中又變化出許多絕招來。

二人正舞到吃緊處,前面白琦因轉眼月底,離交手的日期沒有幾天,所希望幫忙的人一個也沒有來,雖說戴家場防備森嚴,因為敵人會使妖法,究竟沒有勝算的把握,想召集眾人商議商議,分配一下臨敵的職務。舉目往座中一看,除戴衡玉該班把守魚神洞外,惟有湘英、雲鳳二人不在眼前,便要著人去請。凌操道:「小女同戴姑娘大概在後園練武,我去叫她們來吧。」

許超連日正愁沒和湘英說話的機會,聞言連忙介面道:「如何好勞動老前輩,待我去請她們二位吧。」說罷,不俟還言,便離座走去。剛到後園,便聽有兵刃相觸之聲,等到身臨切近,忽聽湘英笑道:「這些日的苦練,那跌翻九絕倒沒有什麼,最難還是他這七步回身追魂奪命連環槍。單是他這臨危變招,招中化招,懸崖勒馬,收千鈞於一髮的那個勁兒就不好拿。現在我快要使這一招啦,你變個法兒接招試試看。」

許超在幼時也曾偷學梨花槍法,因在幼年,又是暗中偷看,才回去練習,不是許鉞明傳。彼時許鉞又不似現在心理,認為家傳祕訣,輕易不肯將槍法當眾使全。所以許超不過學了六七成,便已離家逃走。投了顛僧馬宏為師,學的又是長劍和暗器。這次許鉞來到,本想求教,又因防守事忙,大家都在忙亂之中,無暇及此。等到湘英向他求教,才向許鉞轉學。許鉞以為他已經學會,不過問問幾手絕招,雖然有問必答,仍是不曾學全。

今日一偷聽湘英說話,暗暗納悶,便不去驚動她們,偷偷閃身在旁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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