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賽仙朔三次戲法元 小孟嘗二番逢矮叟

說了半天,這個老頭是誰呢?這便是嵩山二老中一老,名叫賽仙朔矮叟朱梅。此人原在青城山得道隱居,百十年前,在嵩山少室尋寶,遇見東海三仙中追雲叟白谷逸。兩人都是劍術高深,道法通神,性情又非常相投。從頭一天見面起,整整在嵩山少室相聚了有十年,於是便把嵩山少室作為二人研究元功之所。各派劍仙因他二人常在嵩山少室相聚,便叫他二人為嵩山二老。

朱梅舉動滑稽,最愛偷偷摸摸和別人開玩笑。既有神出鬼沒之能,又能隱形藏真。有一位劍仙,曾送了他一個外號,叫賽仙朔。他的劍術自成一家,另見一種神妙。生平未收過多的徒弟,祇數十年前在青城山金鞭崖下,收了一個徒弟,名叫紀登,便是前者多寶真人金光鼎去約請,被他避而不見的那一個。此人生得又瘦又長,他師父祇齊他肚腹跟前。師徒二人走到一起,看去非常好笑。

朱梅還有一個師弟,也是一個有名的劍仙,名喚石道人。法元原是石道人的徒弟,石道人因見他心術不正,不肯將真傳相授,法元才歸入五臺派門下。所以法元深知朱梅的厲害,嚇得望影而逃。

那朱梅是怎生來的呢?他原先本同東海三仙之中的追雲叟白谷逸二人每隔三年,無論如何忙法,必定到嵩山少室作一次聚會。今年本是他二人相會之期,忽然髯仙李元化專程騎鶴去到嵩山少室,告訴他說追雲叟煩他帶口信,今年少室之約,因事不能前來;同時還敦請他下山幫忙,去破慈雲寺,繼續準備日後與各異派翻臉時的事體等語。朱梅聽了這一番言語,自是義不容辭。他於是先到了四川青城山,考察了一番紀登的功課,知道較前進步,便勉勵了他幾句。

那金光鼎原先與紀登本是總角之交,後來紀登被朱梅接引,洗手學道,二人雖然邪正不同,倒是常常來往。金光鼎去請紀登下山時,恰好朱梅正在那裡,問起根由,不但不準紀登與金光鼎相見,反申斥了他一頓。紀登無法,祇得叫道童回覆金光鼎,說是雲遊在外。

朱梅在觀中待了幾日,靜極思動。心想各派都在網羅賢材,自己平生祇收這一個徒弟,雖然肯用功上進,怎奈資質不厚,不能傳自己的衣缽。便想也去搜羅幾個根基厚的人,來作傳人。於是離了青城山,到處物色。順著蜀江下游尋訪,雖然遇見幾個,都不合他的意。前些日在漢陽江邊,用劍誅了一個水路的小賊。他便把賊人留下的小船,作起浮室泛宅上的生活。他生來好飲(本書中有三個愛吃酒的劍仙,一個是追雲叟,一個是醉道人,一個便是朱梅。)每日坐著小船在江邊沽醉,逍遙了數日。那日見陶鈞,便知是個好資質,一路跟下他來,故意將船泊岸,去試驗於他。

朱梅早算就法元要經過此地,特意叫陶鈞在黃鶴樓相候,存心作弄法元一番。他把陶鈞引下黃鶴樓之後,便同陶鈞晤面,囑咐了幾句言語,約定第七日同往青城山去。這才假裝醉人,吐了法元一身酒。後來見法元進了一家客店,知道他還不死心,便跟蹤下來。到了晚間,飛身進了法元所住的店房,將他衣服、銀兩偷去。原是念在他從前師父石道人的份上,想警戒他知難而退,以免日後身首異處。及至見法元雖然有些畏懼,卻是始終不悟,又去偷盜人家,知道此人無可救藥,仍將盜來的僧衣和銀兩與他送還,留下一張紙條,作一個最後的警告。可嘆法元妄念不息,未能領會朱梅一番好意,所以後來峨嵋鬥劍,死得那樣慘法。這且不提。

補說陶鈞在黃鶴樓上用了幾句詐語,脫身下樓之後,且喜法元並不在後跟來,於是急忙順著江邊路上走去,赴那老頭之約。剛剛走出三里多地,便看見江邊淺灘上橫著那老頭所乘的小船,知道老頭不曾遠去,心中大喜。等到跑近船邊一看,祇是一個空船,老頭並不在船上,心中暗恨自己來遲了一步,把這樣好的機會錯過。正在悔恨之際,忽然覺得身後一隻手伸過來,將他連腰抓在手中,舉起掄了兩掄,忽然喊一聲:「去你的吧!」隨手一拉,將他拉出有三四丈高遠。要換了別人,怕不被那人拉得頭昏眼花,跌個半死。

陶鈞起初疑心是黃鶴樓上遇的那個和尚,便使勁掙扎,偏偏對方力大無窮,一絲也不能動轉。他自隨趙心源學藝三年後,武功確實大有進步。及至那人把他拉了出去,他不慌不忙,兩手一分,使了一個老鷹翔集的架子,輕輕落在地下。向對面一看,站定兩個人:一個正是那夢寐求之的矮老頭;還有一個老尼姑,手持拂塵,慈眉如銀,滿面紅光,二目炯炯有神。不由心中大喜。正要趕上前去答話,忽聽那老頭對那老尼姑說道:「如何?我說此子心神湛定,資質不差麼。」那老尼姑笑道:「老前輩法眼,哪有看錯的道理?」

這時陶鈞已跪在老頭面前,口尊「師父」。老頭道:「快快起來,拜過雲靈山的白雲大師。」陶鈞連忙上前拜跪。白雲大師半禮相還。陶鈞又請教師父的姓名。

老頭道:「我乃嵩山少室二老之一,矮叟朱梅是也。因見你根基甚厚,恐你誤入迷途,特來將你收歸門下。你要知道,此乃特別的緣法,非同小可。我生平祇收你師兄一個徒弟,他僅能將我的道法劍術得去十之二三。你如肯努力精進,前途實在不可限量,完全在你好自為之而已。我同白雲大師,俱都是日內要往成都赴你師伯追雲叟之約。你急速回你寓所,收拾等候,七日內隨我同行。

「我先到青城山金鞭崖你師兄紀登那裡。你的那個朋友,雖然也向道心虔,可惜他的資質不夠做我的徒弟,再說他也無緣,想去也不行。你回去對他言明,叫他暫時不必入川。他過年將家事料理完竣之後,可到宜昌三遊洞去尋俠僧軼凡。他若不肯收留,就說是我叫他去的。同時,叫他對俠僧軼凡說,他的徒弟趙心源,被西川八魔所迫,明年端午到魔宮赴會,人單勢孤,凶多吉少,叫他無論如何,要破例前去助他脫難。

「黃鶴樓上那個和尚,名叫金身羅漢法元,原先是你師叔石道人的弟子,也是一個劍仙,後來叛正歸邪。他必然仍要前來尋你,不要害怕,凡事有我在此。你此時回去,若遇著他,你祇回頭便走,底下你就不用管了。到第七天早晨,你一人仍到這邊找我。現時就分手吧。」陶鈞俯首恭聽,等朱梅說完之後,便遵言拜別而去。不提。

白雲大師原是從廬山回轉,路遇朱梅,互相談起慈雲寺的事,才知道她也是接了髯仙李元化代追雲叟的邀請。朱梅很得意地告訴她收了一個好徒弟,因要試試陶鈞的定力同膽量,所以才突如其來地將他拉起空中。及見陶鈞雖然有些驚疑,並不臨事驚慌;尤其是看清楚之後,再行發話。這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態度,更為難得,所以朱梅很覺滿意。白雲大師因要先回雲靈山去一轉,便告辭先走。朱梅便去點化法元,上文業已說過。

這裡陶鈞剛走到離許家不遠,忽見前面來了凶僧法元,在那裡東張西望,好似尋人的樣子。又見師父朱梅從一條小巷內步履歪斜,直往法元身上撞去。法元身法雖然敏捷非常,可是並未閃開,被朱梅一撞,幾乎跌倒,又吐了他一身,看去情形十分狼狽可笑。正疑心他師父要和法元比劍,打算看個熱鬧。忽然覺得有人在他肩頭上一拍,說道:「你看什麼,忘了我的話嗎?」

他回頭一看,正是自己師父,這一眨眼工夫,不知怎麼會從前面二十多丈遠的地方到了自己身後,正要答話,已不見師父的蹤跡。猛抬頭看見法元好似看見了自己,正往前走來,知道不好,慌不迭地連忙跑進巷內。且喜許家就在跟前,忙將身一縱,便已越牆而入,邁步進了廳堂。祇見許鉞正在那裡愁眉不展,問起原因,許鉞祇管吞吞吐吐不說實話,祇說四川之遊,不能同去,請他即日動身。

陶鈞暗服師父果然先知,便把朱梅之言對他說了一遍。許鉞祇是嘆氣,對陶鈞道:「恭喜賢弟!還未跋涉,就遇劍仙收歸門下。愚兄雖承他老人家指引門路,去投俠僧軼凡,但不知我有無這個福氣,得側身劍俠之門呢?」

陶鈞見許鉞神氣非常沮喪,好生不解,再三追問根由,許鉞終是不肯吐露秉隻字。陶鈞不便再往下追問,祇是心中懷疑而已。許鉞也不再料理別事,每日陪著陶鈞,把武漢三鎮的名勝遊了一個遍。到第六天上,備了一桌極豐盛的酒席,也不邀約外人,二人就在家中痛飲。飯後剪燭西窗,越談越捨不得睡。

一宵易過,忽聽雞鳴。陶鈞出看天色,冬日夜長,東方尚是昏沉沉的。陶鈞因與師父初次約會,恐怕失約,便想在東方未明前,就到江邊去等,以表誠敬。許鉞也表贊成,便執意要送陶鈞,並在江邊陪他。陶鈞因師父說過,許鉞與他無緣,唯恐師父不願意相見,便想用婉言謝絕。才說了兩句客氣話,許鉞忽然搶著說道:「賢弟你難道看愚兄命在旦夕,就不肯加以援手嗎?」陶鈞聞言大驚,忙問是何緣故。

許鉞嘆氣道:「你見我面帶愁煩,再三盤問,此時愚兄已陷入危險,因知賢弟的本領雖勝過愚兄,但決不是那人的對手,所以不肯言明。第二日忽然想起令師可以救我,雖然說我與他無緣,但他既肯指引我的門路,可知他老人家尚不十分鄙棄我。恰好我的仇人與我約定,也是今日上午在江邊見面比試。所以我想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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