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天都峰白俠遇凶僧 鎮雲洞紅藥逢仙侶

話說法元離了慈雲寺,去約請三山五嶽的劍俠能手,準備明春與峨嵋派決一勝負。出廟後一路盤算,決定先到九華山金頂歸元寺,去約請獅子天王龍化同紫面伽藍雷音。劍光迅速,不消兩日,已到了九華前山。便收了劍光,降下地來,往金頂走去。

這九華山相離黃山甚近。金頂乃九華最高處,上有地藏菩薩肉身塔,山勢雄峻,為全山風景最佳之地。時屆隆冬,法元心中有事,也無心鑑賞。正走之間,忽聽樹林內好似有婦女兒童說笑之聲,心中甚覺詫異。暗想:「這樣冷的天氣,山風凜冽,怎麼會有婦人小孩在此遊玩?」便往樹林中留神觀看。祇見啣山夕陽,火一般照得一片疏林清朗朗的,一些人影全無。正在詫異之間,忽聽有一個小孩的聲音說道:「姊姊,孫師兄從那旁來了。你看還有一個賊和尚,鬼頭鬼腦,在那裡東張西望。你去把孫師兄喊過來吧,省得被那賊和尚看見又惹麻煩。」

法元聽了這幾句話,忙往林前看時,仍是祇聽人言,不見人影。情知這說話的人不是妖魔鬼怪,便是能手,成心用言語來挑逗自己。正待發言相問,忽見對面山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衣服,穿峰越嶺,飛一般往前面樹林走來。又聽林中小孩說道:「姊姊,你快去接孫師兄,那個賊和尚是不安好心的啊。」又是一個聲音答道:「你這孩子,為什麼這樣張皇?那個和尚有多大膽子,敢來九華山動一草一木?他若是個知趣的,趁早走開,免得惹晦氣,怕他何來?」

法元聽他們說話,越聽越像罵自己,不由心頭火起。叵耐不知道人家藏身之地,無從下手,祇得忍耐心頭火氣,以觀動靜。

這時那白衣少年也飛身進入林內。法元見那少年立定,知道一定已與那說話的人到了一塊,便想趁他一個冷不防,暗下毒手。故意裝作往山上走去,忽地回身,把後腦一拍,便有數十道紅線,比電還急,直往林中飛去。暗想敵人祇要被他的劍光籠罩,休想逃得性命。主意好不狠毒。他一面在指揮劍光,一面留神用目向林中觀看,卻見那白衣少年,好似若無其事一般,在這一剎那的當兒,忽然隱身不見。

法元心想:「這少年倒也機警,不過這林子周圍數十丈方圓,已被我的劍光籠罩,饒你會輕身法,也難逃性命。」正在這般暗想,忽見劍光停止不進,好似有什麼東西隔住一樣。法元大怒,手指劍光,道一聲:「疾!」那劍光更加添了一番力量,襯著落山的夕陽,把林子照得通明,不住地上下飛舞。後來索性把這林子團團圍住,劍光過去,枯枝敗梗,墜落如雨。有時把那合抱的大樹,也平空截斷下來。祇是中間這方丈的地方,劍光祇要一挨近,便碰了回來,兀是奈何它不得。林中的人,依舊有說有笑,非常熱鬧。

法元雖覺把敵人困住,也是無計可施。相持了一會,忽聽林中有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師弟,都是你惹出來的,現在母親又不在家,我看你怎麼辦?」又聽一個男的聲音說道:「師姊,看在我的面上,你出去對敵吧。這凶僧不問青紅皂白,就下毒手,太是可惡!若不是師姊拉我一把,幾乎中了他的暗算。難道說你就聽憑人家欺負咱們嗎?」

那女子尚未還言,又聽那小孩說道:「師兄不要求她,我姐姐向來越扶越醉。好在要不出去,大家都不出去,樂得看這賊和尚的玩藝。我要不怕母親打我,我就出去同他拚一下。」那女子祇冷笑兩聲,也不還言。這幾個人說話,清晰可聽。

法元聽見人家說話的神氣,好似不把他放在心上,大有藐視之意,知道這幾個年輕人不大好惹。最奇怪的是這近幾十年,並不曾聽峨嵋派出了什麼出色的人物;這幾個人年紀又那樣輕,便有這樣驚人的本領,小孩如此,大人可知。自從太乙混元祖師死後,五臺、華山兩派雖然失了重心,但是自己也是派中有數的人物。自信除了峨嵋派領袖劍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同東海三仙、嵩山二老外,別人皆不是自己敵手。如今敵人當面嘲笑,不但無法近身,連人家影子都看不見,費了半天氣力,人家反而當玩笑看。情知真正現身出來,未必佔得了便宜;想要就此走去,未免虎頭蛇尾,打了半天,連敵人什麼形象都不知道,豈非笑話?

他想到這裡,不覺又羞又氣,祇得改用激將之計,朝著林中大聲說道:「對面幾個乳臭小娃娃,有本事的,祇管走了出來,你家羅漢爺有好生之德,決不傷你的性命;如果再耍障眼法兒,我就要用雷火來燒你們了。」

話言未了,又聽林中小孩說道:「姐姐,你看這賊和尚急了,在叫陣呢。你還不出去,把他打發走?我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呢。」那女子道:「你闖的禍,我管不著。」那小孩道:「沒羞。你以為我定要你管嗎,你看我去教訓他去。」

法元聽了,以為果然把敵人激了出來,益發賣弄精神,運動劍光,一面留神看對方出來的是一個什麼人物。看了一會,仍是不見動靜。正在納悶,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聲音說道:「賊和尚,鬼頭鬼腦瞧些什麼?」接著眼前一亮,站定一男一女:男的便是那白衣少年;女的是一個絕色女子,年約十八九歲,穿著一身紫衣,腰懸一柄寶劍。

法元見敵人忽然出現,倒嚇了一跳。自己的劍光,仍在林中刺擊一個不住,便急忙先將劍光收回。那女子輕啟朱唇道:「你不要忙,慢慢的,我不會取你的狗命的。」那一種鎮靜安閒、行所無事的神氣,倒把一個金身羅漢法元鬧了一個不知如何應付才好。那女子又問道:「你這凶僧太是可惡!你走你的路,我們說我們的話,無緣無故,用毒手傷人,是何道理?」

法元情知此人不大好惹,便借臺階就下,說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因來此山訪友,見你們在林中說話,祇聞人聲,不見人面,恐是山中出了妖怪,所以放出劍光,探聽動靜,並無傷人之意。如今既已證明,我還有事,後會有期,我去也。」說完,不等女子還言,便打算走時,忽然一顆金丸,夾著一陣風雷之聲,從斜刺裡飛將過來。法元知道不妙,打算抵敵,已是措手不及,急忙把頭一偏,這金丸已打在左肩。若非法元道行高深,這一下就不送命,怕不筋斷骨折。

法元中了一丸,疼痛萬分,知道要跑人家也不答應,祇得忍痛破口大罵道:「你們這幾個乳臭娃娃,羅漢爺有好生之德,本不值得與你們計較,你們竟敢暗算傷人。今天不取你們的狗命,也不知羅漢爺的厲害!」一邊嚷,一邊便放出劍光,直往那一雙男女飛去。祇見那女子微微把身一扭,身旁寶劍如金龍般一道金光飛起,與法元的劍鬥在空中。

那穿白少年正待飛劍相助,那女子道:「孫師弟,不要動手,讓我收拾這個賊和尚足矣。」白衣少年便不上前,祇在一旁觀戰。這二人的劍,在空中殺了個難解難分,不分高下。法元暗暗驚奇:「這女子小小年紀,劍術已臻上乘。那個白衣男子,想必更加厲害。」正在腹中盤算,忽然好幾道金光夾著風雷之聲劈空而至。這次法元已有防備,便都一一躲過。那金丸原是放了出來,要收回去,才能再打。

法元一面迎敵,一面用目往金丸來路看時,祇見離身旁不遠一個斷崖上,站定一個小孩,年才十一二歲左右,面白如玉,頭上梳了兩個丫髻。穿了一件粉紅色對襟短衫,胸前微敞,戴著一個金項圈,穿了一條白色的短褲,赤腳穿一雙多耳蒲鞋。齒白唇紅,眉清目秀,渾身上下好似粉裝玉琢一般。法元中了他一金丸,萬分氣惱。心想:「小小頑童,有何能耐?」便想暗下毒手,以報一丸之仇。便將劍光一指,分出一道紅線,直往那小孩飛去。這是一個冷不防,那女子也吃了一大驚,知道已不及分身去救,忙喊:「蟬弟留神!」

那白衣少年也急忙將劍光放出,追上前去。誰知那幼童看了紅線飛來,更不怠慢,取出手中十二顆金丸,朝那紅線如連珠般打去,一面撥頭往崖下就跑。那紅線被金丸一擊,便頓一頓。可是金丸經那紅線一擊,便掉下地來。紅線正待前進,第二個金丸又到。如是者十二次,那小孩已逃進一個山洞裡面,不見蹤影。

這時恰好白衣少年趕到。那女子一面迎敵,一面往後退,已退到洞口。這時白衣少年的劍,迎敵那一根紅線,覺著非常費勁,看看抵敵不住。恰好那女子趕到,見了這般景況,忙叫:「師弟快進洞去!」一面朝著劍光運了一口氣,道一聲:「疾!」那劍光化作一道長虹,把空中紅線一齊圈入。那白衣少年趁此機會,也逃進洞中。

法元得理不讓人,又見小孩與白衣少年逃走,越發賣弄精神,恨不能將那女子登時殺死。可是殺了半日,依舊不分高下。這時日已平西一輪明月如冰盤大小,掛在林梢,襯著晚山晴霞,把戰場上一個紫衣美女,同一個胖大凶僧,照得十分清楚。

法元正想另用妙法,取那女子性命。忽聽一陣破空的聲音,知有劍客到來,雙方都疑是敵人來了幫手。在法元是以為既來此山,必定是人家的幫手;那女子又聽出來者不是本派中人。雙方俱在驚疑之際,崖前已經降下一個道姑,一個少女。那女子與法元見了來人,俱各大喜。原來來者正是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

這時法元與那女子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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