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九 第一次天啟之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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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面巨鼓擂響,穆如寒江披掛整齊,親自策馬來到大端中軍方陣之間,大喊著:「打了三個時辰,你們親眼看著前軍的兄弟們戰死在前面,力氣和怒火都憋足了,現在右金軍戰了這麼久,馬也乏了,兵也疲了,我們大端的十萬中軍還軍容整齊,我們受右金賊的氣已久了,裂土之仇,焚都之恥,今日一併報了吧!」

十萬大軍一齊怒吼,槍旗高舉,天啟以北百里平原上如同波濤滾動。

穆如寒江催馬向前,長劍前指,高喊:「中軍!衝鋒!」

他一馬當先,大端中軍各方陣齊出,決堤之洪一般衝殺向右金軍。

這時,右金騎軍衝殺幾個時辰,已經疲倦,戰刀也卷了。碩風和葉於高坡之上凝視戰場,猛一揮手,只見右金主營中帥旗搖動,右金騎軍呼哨一聲,全部退了回去。前面只留下康佑成的步兵,與穆如寒江的端軍主力決戰。

若論戰力,端朝這支各郡勤王聯軍和康佑成的北府軍實在是無法相比。少數諸侯的精兵大多又都已投入對右金主營的衝擊。現在這支中軍,雖號稱十萬人,卻是由十數家兵合成,衣色不一,刀槍粗劣。而對面,康佑成北府軍卻是清一色鐵甲護胸,手中戰刀好鋼粹成,個個高大強壯,雖然只有五萬人,但真要硬碰硬拼,端軍卻還落下風。

轉眼之間兩軍絞在一塊,方圓數十里,俱成戰場,端軍中軍前隊與康軍衝撞在一處,後面幾個萬人隊快步向康軍後方與兩翼包抄過去,意在將北府軍合圍。而康佑成旗號揮動,北府軍分作四大方陣,象洪水間的巨艦,陣形密集,緩緩前推。前方刀盾抵擋,後面弓箭射端軍的後繼,端軍滿野奔涌,卻不能使之陣形混亂。

碩風和葉於高坡之上,凝神望穆如寒江旗號,只見那面火麒麟大旗,於萬軍之中招展,象是大海中的一面火帆。他卻持酒壺冷笑著,任穆如寒江再勇,也不過是水中飄葉,他能殺百人千人,卻也不能憑一人之力救大端朝。只要穆如寒江帥旗一倒,聯軍縱有百萬,也不過一盤散沙,復有何懼?

於是轉頭笑對諸將道:「諸位,請去取了穆如寒江的人頭來與我下酒。」

那右金戰將全是悍勇狂徒,只等這句話了。當時各部勇士狂吼一聲,舉酒罈狂飲數口,烈酒潑滿全身,撕去戰甲,赤裸了上身,就上馬引各自近衛精騎衝下高坡,七八股煙塵,追風馳電,向大軍之中那火麒麟戰旗而去。正是海中游蛟襲擊水雄鷹,自北陸與牧雲寒一戰來,他們好久未遇如此讓人激奮的對手了。

碩風和葉放聲大笑,仰望雲天,今日他長纓在手,要捆縛大端朝這條負隅的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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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西面殺聲大起,碩風和葉驚轉頭望時,卻見一支精騎,不過千餘人,直衝山下而來,為首一將,銀甲紅披,手中長槍飛舞,如飛龍探海,阻擋之人,全部飛栽出去。那不正是穆如寒江!那戰場中旗號之下,卻原來只是替身。

碩風和葉這次再不敢安坐地榻,跳上戰馬逐鹿,舉起寶刀血色,喝道:「與我圍住,亂箭射死!」

碩風和葉身邊有勁弓神射手三百人,喚作「赤嵐」,所用箭翎為赤紅色,乃凶隼之羽,急射出去時,如長虹貫空;又冠插紅翎,策馬賓士時,紅翎舞動,如火龍飛逐;若是堅守不動時,又象烈焰火炬,風吹不熄。一旦箭雨射出,千人無法近身。

赤嵐依令射出,射倒穆如寒江身邊精騎一片,但穆如寒江的戰馬凜洌卻是太快了,穆如寒江只撥擋了一輪箭支,就已沖入右金近衛騎兵的陣中,殺在一處,赤嵐也無有用處。

碩風和葉高坡之上笑道:「你還能從我精銳近衛中殺出來不成?」但話音未落,卻看見近衛騎軍們人仰馬翻,穆如寒江殺出一條血路,近衛軍雖多,怎奈他騎術如風,幾個沖折,便被他甩在後面。

碩風和葉有些變了臉色,忽聽破空聲響,一箭疾飛而來,正中他的頭盔,將長雉翎射落,碩風和葉驚得大叫一聲,馬上一晃。不想穆如寒江數十丈外,疾馳之中,還能有如此箭法。他不敢再冒險,拔馬直向一邊奔去。三百紅翎赤嵐騎與五百長刀朔風騎緊緊跟隨護衛於他。

穆如寒江舞槍大呼:「不要放走了碩風和葉!」率僅有幾騎緊緊追趕。右金大軍從四面湧來,奔突衝撞,卻阻擋不了他狂馳如電,遠引弓,近奮劍,所到之處,右金騎士紛紛落馬。但卻有更多騎兵湧來,將他漸圍入核心。

碩風和葉勒馬回望,只見風雷滾滾,數百騎兵圍繞數騎廝殺奔逐,四面又有大隊騎兵包抄,絞成一團,象是漫天黑雲正裹在一條銀龍之畔,卻始終掩不住它的矯矯身形。

他長嘆道:「如此勇將,為何卻生在端朝末世。縱有擎天之力,卻無回天之時。只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腔孤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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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城樓之上,牧雲笙正觀望著這場大戰。雖然戰場之上,端軍將北府軍團團圍住,但是混戰幾個時辰,北府軍卻依然陣形分明,緊聚為幾大團,雖然外圍的士兵不斷倒下,但旗號始終不亂。

牧雲笙不懂戰法,卻也能看出端軍的疲憊,許多戰場邊緣的軍士,已經沒有了衝殺上去的慾望,也沒有將官來督導,有些甚至就地坐了下去,這十餘萬人,卻只有二三萬人在戰鬥,而對方的北府軍卻一直在旗號的號令下,緩緩推進,象鐵磨碾碎散沙,這樣下去,戰局其實已經註定了。

牧雲笙忽然明白,人們在打一仗沒有希望取勝的戰爭,又也許他們本來沒有企望過勝利,只是因為時運走了到這一步,每個人都要去台上亮個相,或者盡忠戰死,或者膽怯逃生,扮演完自己該演的角色,便謝幕而去,如此而已。

而自己,扮演的又是什麼個形象呢?亡國的昏君?悲劇的終點?在最後一幕時,隨著自己國家的旗號一起墜下城樓,引來一個將新生國家的開國者們的歡呼聲,然後大端朝的幕落去,新的大戲又上演,只是後人如何評說,不得而知。

突然有人驚呼:「右金軍!右金騎軍!」

牧雲笙轉眼望去,西北面,竟然有一支青色鐵騎,滾滾殺來,人數足有一萬以上。旗號上書「赫蘭部 鐵轅」。右金軍最精銳的赫蘭主力,竟是繞行數十里,潛至端軍一側,現在才投入戰場。之前碩風和葉把自己近衛軍都遣了出去,身邊只有數百孤軍作為護衛,以至於被穆如寒江偷襲,原來卻是把最利的劍藏到了最後亮出。

右金各部軍中,赫蘭部最為兇悍,端軍盡皆畏懼,此時直衝端軍後軍側翼。這端朝後軍也是多股諸侯中最弱的雜軍組成,只為守衛城門與作為預備隊使用,本就是最無戰力的一支,又沒有穆如寒江督陣,此刻遇襲,頓時大亂,一看右金軍勢不可擋,那箭象雨絲射進山洪中一般,高大戰馬卷地而來,眼見要踏平一切,哪還敢抵擋,轉身便開始奔逃。

牧雲笙只看著前方連交手都沒有,端軍象倒塔似地轟然潰去,奔逃向北門而來。前面的人涌到城下,大喊:「快開城門!」

一旁姬昀璁道:「不能開!若敗軍擁入城門無法關上,被右金軍衝進來,一切都完了。」轉頭對將領說,「敗逃之伍,按律如何處置?」

那將領躬身道:「明白。」轉身向城上弓箭手高喊:「放箭!」

亂箭射下,城下一片慘呼之聲。有傷者身中數者,在城下大笑:「吾等為國血戰,就是這等下場么?哈哈哈哈……」

牧雲笙再也無法忍住,傳令:「開城!」姬昀璁與眾將都驚道:「一旦右金軍衝進來,玉石俱焚。」

牧雲笙嘆息一聲:「若是失盡天下人心,還要這空城何益?開城!」

弔橋隆然放下,城門開啟,敗軍一涌而入。而有快馬的右金軍,混在亂軍中衝殺而來。牧雲笙命令弓箭手瞄準攢射,將他們紛紛射倒城下。

而轉眼右金大軍殺至,離城門只有半里。將領喊:「快關城門!」但敗軍涌在城門前和弔橋上,哪還關得上,眼見右金軍殺到城下,刀砍馬踏,城前一片血雨。

牧雲笙見已千鈞一髮,下令:「落閘!」那城門之後,備有千斤巨閘,專為城門失守時所用,一旦落下,毀去機構,縱然奪取城樓,也再無法開啟。

有士兵沖入城樓,扳動鐵鏈。卻突然被一箭穿過咽喉。眾人驚望時,天空許多翼影直下,卻是路然輕帶著羽族箭士落在城樓上。

「路然輕,你為何要助右金人奪城?」牧雲笙驚問。

路然輕卻坐靠在城樓檐角上,彷彿乘涼一般望向遼遠沙場,在那裡,無數人正如螞蟻一般拼殺。

「我的棋盤上……本來只有右金與宛州爭鋒,卻從來沒有算你們這些小卒,沒想過你們居然能聚攏諸侯合兵一處,與右金抗衡。」他拈著那潔白長羽在鼻尖輕點,微微笑著,「若是因為你們使右金軍傷了元氣,守住天啟,把右金和宛州軍隔在天啟城兩側,豈不是我布的右金與宛州軍相爭的好局就成空了?只好再輕輕動一動手,拔動一下棋盤。」

他一揮手,箭如雨下。牧雲笙一揮手,憑空中展開一張空白畫卷,射向他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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