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小說,有時真像一棵樹。初生時,它雖然在原地生長,卻時而想突破限定。經過季節的變換,它落了一些葉子,有時落得很多很多;然後又另外滋長一些,而且勁頭到來,天時地時恰好,它茁長得連自己回過頭來也吃了一驚。《我城》就是這樣。

成書之後,《我城》有過三個版本。每個版本都是不同的演出,而每次演出,也應該不一樣吧。這次洪範的《我城》是第四個,比以前的繁茂了些,看來是最完整的了。早些時候,我翻讀陳進權給我這小說的剪報,好像讀別人寫的東西,「發現」了一段當初自己刪去的支線,趕忙把它接駁回來。這麼一來,小說好像多了一種不同的聲音;也令一些細節,眉目清晰些。

《我城》原稿在日報上連載,每日一千字,自己配圖一幅。起初沒想到這有何難處,後來才發覺並不容易。因為字數排出來,有時多一行,有時少半行,長短不一。結果,文字出現了,圖卻沒輪到;有時,圖早出了,文字還在後段呢。所以,我常常要上報社,到排字房去編配一下,使圖文可以相配。幸而只需刪去一、二幅圖即可,不用再畫了添補。排字房的阿祥先生對我很好,總是悉心幫忙。我的幾個長篇小說都是他排的字。那種舊式的撿排鉛字和拼版,而不是電腦打字。我們常時戲稱這些排字工友為「黑手黨」。他還把《我城》全套圖畫鑄板貯起來,一併送我,共一百六十多塊,重重的,足有好幾斤。這位我特別要感謝的先生,我竟連他姓甚麼也不知道。小說中「胡說」裏提到圖文錯失的情況,是演出時的即興,卻也是寫實。如今我也讓一些圖和文字不完全配套,與「胡說」有所呼應,並誌存念。

《我城》連載時,一位朋友曾說不知道我寫些甚麼,我稱他文警,說錯了。他不過說不知道我寫些甚麼,他也只是心急了些,可沒有說不准我寫(也沒有這樣的潛台詞:他比我寫得好),讓我還他一個公道。

感謝洪範書店出版這部小說。由於新增萬多字,有勞許迪鏘替我校改。劉掬色則賜我繪畫,可作為這書的封面。林志明把素葉版增訂本的錯別字逐一校訂,讓我參考。此外,曾為小說費神寫作評論的人,無論我認識與否,也無論是褒是貶,我都同樣感謝他們。

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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